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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人论坛 -> 落魄书斋 -> (转)在线阅读——罗伯特.海因莱因《严厉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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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出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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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出的卡片 说:
第十九章

  斯图花了一整天才将此案转到联合国法庭,结果法庭拒不受理。律师要求外交豁免权,可联合国的法官们偏偏不进这个圈套。他们声称除了“煽动”这条罪名证据不足外,其余的都超出了低级法院司法权的管辖范围。联合国的法律不管婚姻的事,也不可能管,只有一条规定,要求每个国家对其他兄弟民族的婚俗施以“完全的忠诚和信任”。

  在这一百一十亿人中,几乎有七十亿人生来就视多配偶制为理所当然。于是,斯图的民意操纵者就“迫害”大作文章,帮我们赢得了许多人的同情——那些人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他甚至替我们博得了北美及其他视多配偶制为非法的国家的同情。同情我们的还有那些信奉“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人。一切都好,因为我们的困难正在于如何引起别人注意。对大多数地球人来说,月球人无足轻重,我们的反叛他们压根儿没注意。

  斯图的手下甚至想找个办法让我被逮捕。我对这种安排毫不知晓,直到几星期后,形势逐渐好转,我也看到逮捕我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他们这才把从前的打算告诉我。他们选了一个愚蠢的法官,一个不诚实的行政司法长官,充分展示他们野蛮的偏见——这种偏见是我的那张幸福的照片引发出来的,斯图后来承认,戴维斯家庭里的各种肤色令法官很恼火,以至于愚蠢地胡作非为。我本以为姆姆不会目睹我的耻辱,这是我惟一的安慰。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透过铁栅栏,拍下了我神情凝重的照片,刊登在月球的每份报纸上。月球报纸转载的是地球一方最恶毒的报道,有意不登那些谴责不公正行径的文章(后者的数量其实比前者多得多)。但我应该对姆姆有更多的信任,她丝毫不以为耻,只是恨不得到地球把那些人撕成碎片。

  这件事在月球上产生了很好的效果。经过这次愚蠢的事件,月球人变得空前团结。大家都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人身攻击,而“亚当·塞勒涅”和“玩笑者西蒙”更是推波助澜。除了“女人”这个话题以外,月球人是宽容的。每一位女士都认为地球的新闻报道是对她们极大的侮辱,于是,连最不问政治的男人都激发起来了。还有个副产品。老犯人总是自居于那些未被流放的人之上。回到月球以后,我发现许多来欢迎我的前囚犯大声喊着“嗨,狱鸟”——我被他们接受了。

  但在当时,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些好处!我被他们推着四处走,像牲畜一样被虐待,按指印,拍照片,吃猪狗不如的食物,受无休止的耻辱。要不是受强磁场的制约,我早就想杀人了——如果我被逮捕时还带着六号手臂的话,我已经杀人了。

  这股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一被释放,马上就心平气和了。

  几个小时以后,我们踏上了前往阿格拉的路途,委员会终于传唤我们过去了。能重新回到土邦主皇宫的套房里,感觉真是太好了,可惜三个小时内跨越十一个时区,身体实在受不了。我们睡眼惺忪地赶去听证,靠药物提神。

  这次所谓“听证会”,其实完全是单方面的。主席在上面讲,我们在下面听。

  他讲了一个小时,我对他所讲的内容总结如下:我们荒谬的要求被拒绝了。月球当局不会放弃他们神圣的托管财产。地球的月亮上的骚乱是不能容忍的。近期的暴乱显示当局过于仁慈了。他们将实施一个更为激烈的计划,一个五年计划。在计划期间,他们将全面改革月球各阶层的生活。法律法规正在起草中,为保障“委托雇员”的利益,将建立民事法庭和刑事法庭。所谓“委托雇员”,不仅仅指包括未服完刑期的流放犯人,而是全体月球人。在月球上建立公立学校,同时也将为“委托雇员”建立成人学校。还将创立一个掌管经济、工程、农业的计划委员会,最充分、最有效地开发利用月球资源和雇佣劳动力。在科学地安排资源和劳动力之后,月球完全可以在五年内使粮食运输增长四倍——这是过渡期间的目标。第一阶段,将从没有潜力的行业中抽调大批受庇护雇员,动工兴建一个巨型农田隧道系统,目的是在2078年之前通过水栽法产生出第一批粮食。这些巨大的新农场将由月球政府科学管理,而不是任由个人心血来潮地胡来。预计当这个五年计划到期时,这个系统应该能够大量出产粮食,粮食运输额度也将相应提高。与此同时,仍允许委托雇员从事个体种植。但由于旧的方法效率太低,他们将被纳入新的生产系统,一步步淘汰。

  主席从文件中抬起头:“简而言之,月球殖民地将走向文明,并将与地球文化协调,接受管理。尽管这次任务令人不快,但我觉得——作为一个公民,而不是这个委员会的主席——我觉得我们要感谢你们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并开始改革这个极为糟糕、亟待扭转的局势。”

  我准备痛斥他的言论,“委托雇员”?没想到奴隶这个词还有这种变体!不料教授平静地说:“我看这个计划很有趣。我能问些问题吗?我只想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情况?可以。”

  北美委员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但别妄想我们会接受你们这些穴居人的讨价还价!注意你的态度!你要知道,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

  “秩序!”主席说,“请继续,教授。”

  “我对‘委托雇员’这个词感到好奇。它的意思是不是说,地球的卫星上的大部分居民不再是受管制对象,而是自由人了?”

  “当然。”主席漠然道,“我们已研究过这个新政策的合法性。来自联邦国不同成员国的殖民地居民除了少数外,百分之九十一都具有公民身份,有些是原来就有的,另外一些是继承得来的。那些希望回原来国家的人有权这么做。有个消息你听了肯定很高兴,有关当局正考虑为打算回国的人安排一项贷款。此计划可能在国际红十字会的监督下进行。我要加一句,我本人完全支持这个计划,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不能再说月球人是‘奴隶劳工’了。”他自鸣得意地笑了。

  “我懂。”教授表示赞同,“非常人道。请问委员会——或是当局——可曾考虑到这个现实,那就是大多数人——应该说是所有人——都认为月球居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适应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他们遭受了非自愿的永久性放逐,经过了不可逆转的生理变化,已经适应了月球的生存环境。地球的重力场是月球的六倍,他们再也不能重新在地球过上舒适、健康的生活了。”

  那个混蛋噘着嘴,好像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未想到过一样。“就我自己来说,我认为你讲的未必全对。也许有一点是对的,但其他则不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你现在就在这里,所以月球居民回到地球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回来。我们希望他们选择留在月球,我们也鼓励更多的人移民到月球。但这些决定权都属于个人,他们享有大宪章所保证的自由。而所谓的生理现象——这方面跟法律无关。如果有人认为留在月球上更慎重,或者会更快乐,那是他的权利。”

  “我懂,先生。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有留在月球工作、完成你们安排的任务、拿你们定好的工资的自由……或者我们有回到地球上等死的自由。是个年轻人,我会自己要求移民到月球。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因为你的曲解而烦恼——历史会还我们公正的。”

  我对教授的表现感到非常惊讶,他竟然没跟主席吵起来。他接连几星期紧张工作,又加上一路劳顿,我真担心他受不了。

  他说:“尊敬的主席,我相信到月球的航运不久就会恢复,能否麻烦您安排一下,让我和我的同事搭上第一班航船?我必须承认,先生,对我们来说,我刚才提到的引力确实是个大问题。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必须回家了。”

  (没有一句话提到谷物装运,也没提到“扔石头”,更没提到抽打奶牛是得不到牛奶的。听起来,教授是太疲劳了。)

  主席向前倾了倾身子,对此似乎很满意。他一本正经地说:“教授,那种做法具有一定的难度。坦率地说吧,依照大宪章,你犯了叛国罪……我们正在考虑这一项控告。当然,就你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来说,我想最多只是缓刑,不会当真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回到你发动暴乱的地方,让你再在那里兴风作浪,你认为这么做妥当吗?”

  教授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那么先生,我能告退吗?我真累垮了。”

  “当然。但你要服从委员会的安排。听证会休会。戴维斯上校。”

  “有事吗?”我正将轮椅转过来,想立刻让教授出去。我们的侍者都已在门口等着了。

  “我想跟你谈谈,在我办公室。”

  “嗯——”我看了看教授。他两眼紧闭,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他动了动一根手指,示意我过去。于是我说,“尊敬的主席,与其说我是个外交家,还不如说我是个护士。我得照看他。教授年纪大了,又有病。”

  “那些侍者会照看他的。”

  “好吧……”

  坐在轮椅上,我尽可能靠近教授,俯在他身上,“教授,你好吗?”

  他耳语道:“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同意他的看法,只需敷衍他。”

  一会儿,我跟主席来到他的房间。他锁上隔音门,但也没用。很可能房间里装了一打窃听器。还有,我自己的左臂上也有一个。

  他问我:“来点饮料吗?咖啡如何?”

  “不用了,谢谢,先生。在这里我得节食。”

  “我想也是。可我不明白你是不是真的离不开轮椅?你看上去很健康。”

  “如果迫不得已,我能撑着穿过这个房间。但很可能会晕倒,或者更糟。所以我宁可不冒这个险。在这里,我比原来重了六倍。我的心脏还不适应。”

  “我想也是。上校,听说你在北美遇到了些麻烦,对此我真的很抱歉。那真是个野蛮的地方。我一直不喜欢。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约见你的原因吧。”

  “不知道,先生。我认为在适当的时候你会告诉我的。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是叫我‘上校’。”

  他大笑一声:“我想是出于习惯,毕竟做了一辈子的外交官了。不过你继续拥有这个头衔也挺好的。你觉得我们的五年计划如何?”我认为这计划糟透了,但我却说:“看得出经过精心筹划。”

  “确实花了好多心血。上校,看上去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从你踏上地球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留心你的背景和来历。不仅如此,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你的想法都了如指掌。你是在月球上出生的,那么你认为你是个爱国者吗,我是指月球的爱国者?”

  “我想是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你说得很对——这只在你我私下说说。那个霍巴特真是个老混蛋。上校,那是个很不错的计划……只可惜少了个执行者。如果你真是个爱国者,或者说是一个把国家的最高利益放在心上、讲求实际的人的话,你可能是执行这计划的最佳人选。”他举起手,拦住了我,“别急!我并没有要你出卖自己,做叛徒,或者是任何类似的荒唐事。我只是给你个机会,做一个真正爱国志士的机会——而不至于使自己成为一个丧身于失败的或无法实现的事业的伪英雄。我这么说吧,你认为月球殖民地能抵御地球上联合国调集过来进行镇压的所有势力吗?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军事人员——我很高兴你不是——你是个技术人员,这个我也知道。你实事求是地估计一下,要毁灭月球殖民地得需要多少飞船、多少炸弹?”

  “一艘船,六枚炸弹。”

  “正确。天哪,跟一个明智的人交谈实在是太棒了!其中的两枚必须非常大,可能需要特制。在爆炸区以外的各地区内可能会有少数人存活下来。但一艘船肯定能在十分钟内把月球搞定。”

  “我承认,先生。但德拉帕扎教授已指出,抽打奶牛是得不到牛奶的,当然更不能毙了它。”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一个多月什么都没做?我的那个白痴同事——我不愿提他的名字——说到了‘讨价还价’。讨价还价不会激怒我,会谈嘛,而我只对结果感兴趣。不,我亲爱的上校,我们不会毙了奶牛……可是如果实在被逼无奈的话,我们会警告那些奶牛,小心我们会毙了它们。氢弹是昂贵的玩具,我们玩不起,但炮弹还买得起。我们把它会发射到光秃秃的岩石上,警告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这可能反而会惊吓奶牛,使牛奶发酸。”他又狼嗥似的大笑起来,“最好能劝服老母牛心甘情愿地投降。”

  我不答腔,等着他开口。

  “你不想知道我们怎么劝服奶牛吗?”他问道。

  “怎么做?”我应和着。

  “通过你。别忙,听我解释——”

  他许诺要大大地提拔我,夸下海口要把地球上或月球上的某个王国赏赐给我。我的工作是“临时保护者”,如果我干得好,当然可以成为“永久保护者”。我得让月球人相信他们不可能取胜,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新的计划对他们有利——强调利益、免费学校、免费医院等等——细节以后再谈,重要的是,任何地方都会和地球一样归政府管制。一开始税收会很低,在工会会费中自动扣除,用粮食运输的收入回扣来支付。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当局不会再派小孩子去干大人的工作了——当局将即刻向月球派遣两个团的警察。

  “任用那些该死的‘维和重骑兵’是个错误,”他说,“我们不会第二次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不瞒你说,我们之所以在这个计划上花了一个月时间,就是要让和平控制委员会相信,维持遍布六个大区和五十个小居民区的三百万人的治安只靠几个人是做不到的。所以一开始就得派送足够多的警察——不是战斗部队,而是军事警察,尽可能做到既镇压住平民,又不至于怨声载道。除此之外,这次他们中将有十分之一的女性——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强奸这类事了。怎么样,先生?你认为你能做到吗?你该明白,从长远来看,为你们的人民着想,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说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尤其是这个五年计划的计划和定额。我不能仓促地做出决定。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他表示赞同,“我会给你一份我们已编排好的计划复印件,你带回去慢慢研究,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不过你得直截了当地向我保证,保证你会保守这个秘密。其实这也谈不上秘密……但是在公开之前最好还是保密。说到宣传,你需要帮助——你会得到帮助的。我们会把真正的精英分子送到月球上,付给他们足够的报酬,让他们像那些科学家一样用离心机锻炼——这些你知道。这次我们不会再犯错了。霍巴特这个大笨蛋——他其实已经死了,对吗?”

  “不,先生,他没死。只是老迈不堪了。”

  “应该杀了他。这是计划的复制件,你拿着。”

  “先生,提到老人——我想德拉帕扎教授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活不过六个月了。”

  “那最好,难道不是吗?”

  我尽力使自己显得无动于衷,“你不知道,他深受人们的爱戴和尊敬。我最好还是让他相信关于氢弹的事,你是说到做到的——拯救生命正是他作为一名爱国者的应尽职责。再说,如果他死了,我就得独身回去……我肯定也活不久,那么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设法达到目的了!”

  “嗯……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明天再谈。说定了,明天下午两点见。”

  我离开了。

  一被推进卡车,我就开始发抖,恨不得破口大骂。我实在没什么更文明的办法。

  斯图与教授一起在等我。“怎么样?”教授问我。

  我向四周看了看,指指耳朵,于是三个头凑在一起,又用两床毯子把三人盖住。担架四轮车和我的椅子都没有窃听器;我每天早上都要检查。但在这间屋子里,还是躲在毯子里说话比较安全。

  我开始了。教授阻止了我:“先别谈他的祖先,讲事实。”

  “他给我提供监守长官的工作。”

  “我想你一定接受了。”

  “百分之九十。我要先研究研究这堆垃圾,明天再给他答复。斯图,我们什么时候实施‘冲刺计划’?”

  “已经开始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如果他们允许你回来的话。”

  接下来的五十分钟我们非常忙碌。

  斯图带来一个缠着腰布的骨瘦如柴的印度人,三十分钟后他已经打扮得跟教授的双胞胎兄弟一样。斯图将教授从四轮床移到长沙发上。复制我更简单。傍晚时分,我们的替身坐着轮椅被推进套间的起居室,晚餐也送进来了。有几个人进进出出——出去的人中有斯图尔特·拉茹瓦,他挽着一个身着纱丽的印度老女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印度人。

  让教授站起来,走到屋顶真是太难了,他从未穿过动力助行器,又没有机会练习,而且在床上平躺了一个多月。

  幸亏有斯图扶着他,还算能勉强保持平稳。我咬紧牙关,一个人爬上了要命的十三级台阶。当我到达屋顶时,心都快蹦出来了。我尽力不使自己晕过去。

  按照预先安排,一艘小飞船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出现了。

  十分钟后,我们登上了这艘我们上个月租来的小船,两分钟后便出发飞向澳大利亚。安排这艘船肯定花了不少钱,但没有办法,没有便船可搭。

  教授躺在我身边舒展身体,我喘了口气,问道:“还好吗,教授?”

  “还好,有点累。挺失望的。”

  “是的,挺失望的。”

  “我指的是没有看到泰姬陵①。年轻时我一直没机会——可如今有两次离它只有咫尺之遥,上次停留了几天,这次又停留了一天……可惜还是错过了,看来永远没有机会了。”

  【①泰姬陵,即泰吉·马哈尔陵,在印度北部名城啊格拉,系17世纪莫卧儿帝国皇帝Shahlaha11为英妃MumtazMahal建造的陵墓。】

  “不看也罢,不过是个坟墓而已。”

  “照你这么说,海伦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睡吧,小伙子。”

  我们在一个叫“达尔文”的地方着陆。接着被直接送上飞船,躺在能承受重力加速度的椅子里,服了药。教授早就昏迷了,我也越来越迷糊。这时斯图笑眯眯地进来,在我们身边躺了下来。

  我看着他,问道:“你也来了?这里的生意谁照看呢?”

  “那些一直真正在干活的人,他们都很棒,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了。曼尼,我的老朋友,我不想一个人远离我的家,你别误会,我指的是月球。这好比是最后一列从上海出发的列车。”

  “跟上海有什么关系?”

  “算了,不提这个。曼尼,我彻底破产了,一无所有。我债台高筑,根本没法还清,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即使那样我也会因为破坏社会治安被判刑。这么说吧:我想省去他们放逐我去月球的麻烦。依你看,就我这年纪,还能成为一名钻工吗?”

  我感到迷迷糊糊,药物起作用了:“斯图,在月球上你一点也不老……生命才刚刚开始……不管怎样……我保证只要我们有饭吃,就不会让你饿肚子!姆姆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谢你,朋友。警戒灯!快深呼吸!”

  十个重力加速度,飞船启动了。

  “射机应答器应该一直报告他们我们是‘云雀’号……而现在,我们的身份是‘莲花’号。到底怎么我们就会知道。只要他们有一艘船进入发射位置,一枚导弹就能把我们炸个粉碎,”他停下来看了看,“据电子飞行员说,接下的二十七分钟我们会有被炸的危险,过了这时限,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所以,如果你想祈祷,或是留个遗言什么的,现在正是时候。”

  “我们要不要叫醒教授?”

  “让他睡吧。难道你不认为让他从平静的睡眠中直接进入热气腾腾的气化状态更好些吗?除非你认为他要执行一些必需的宗教仪式。不过我可看不出他是个虔诚的、有正统宗教信仰的教徒。”

  “他的确不是。如果你有类似的事要处理的话,赶紧做去吧。”

  “谢谢。在离开地面之前我就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你自己呢,曼尼?虽然我不是神父,但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会尽力帮你的。老朋友,你有什么罪孽吗?如果你需要忏悔,这方面我倒是懂得不少。”

  我告诉他我不需要那种仪式。不过我还真回想起一些罪孽,有些是我珍爱的回忆。于是我对他讲了起来,不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但也不算太离谱。我的罪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罪孽,他的又提醒了我,于是我们聊了个不亦乐乎。没等我们将自己的罪孽倾吐尽净,死亡已经擦身而过。我很高兴能跟斯图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尽管后来证明这并不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无事可做。但为防止将可怕的瘟疫带到月球上,我们不得不遵守各种各样不近人情的规定,但我们不在乎。自由落体真是让人浑身轻松,回家太幸福了。

  但也不是完全无忧无虑。教授问我有什么烦恼。

  “没有,”我说,“只是急着想回家。但是一事实是,一败涂地回去真的很丢脸。教授,你说我们到底哪里出错了?”




第二十章

  “难道不是吗?我们要求他们承认我们,但他们却不肯。”

  “曼尼,我得向你道歉。你该记得我们离家之前亚当·塞勒涅对我们的成功几率所做的推测吧。”

  尽管斯图并没在听,但我们从不用“迈克”这个词。为安全起见,我们用“亚当·塞勒涅”。

  “当然记得!五十三分之一。当我们到达地球时,下跌到百分之一。你猜现在是多少?千分之一吧?”

  “每隔几天我都能收到新的推测……这就是我要向你道歉的原因。最后一次是在我们离开前的,其中还包括那时还没有被证实的推测:我们一定能离开地球,安全到家,或者我们中至少有一人能成功脱险,这也是请斯图同志回月球的原因,因为他具有地球人抵抗重力的能力。事实上,一开始的预测是我们三个都会送命。后来经过多种因素组合,最后推算出我们三个都能幸免于难,共八个推测。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最后一个推测是什么?我给你一个提示:你太悲观了!”

  “嗯……不,该死的!快讲!”

  “现在的几率是一比十七……而且一个月来,成功的几率每天都在增加。这一切我都不能告诉你。”

  我太惊讶了,太高兴了,简直是欣喜若狂——突然间又感到很委屈。“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教授,如果不相信我,尽管把我从决策层驱逐出去,任用斯图好了。”

  “听我说,孩子。如果我们——你,我,还有怀娥明中的任何一人出了事,他会代替我们的。在地球上我不能告诉你,但现在我可以。这不是因为我们不信任你,而是因为你不是演员,不会演戏。让你相信我们的目的是促使他们承认我们独立,这样你可以更逼真地扮演你的角色。”

  “现在才对我说老实话!”

  “曼尼啊曼尼,我们必须在各种场合艰苦斗争一然后失败。”

  “我早已是个大男孩了,难道你们还不放心?”

  “听我说,曼尼。把你暂时蒙在鼓里,极大地增加了我们成功的机会。关于这点你可以向亚当核实。同志,那个委员会太小了,那个主席太聪明了,他们可能会提出我们可以接受的妥协,这种危险性相当大,特别是第一天。如果我们能够在联合国大会陈述我们的要求就好了。那么多人组成的大会,决不可能做出任何聪明的决定。但我们却没有做到这一点。我所能做的就是跟委员会对着干,不惜辱没自己的尊严,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我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向我们提出至少一项有违常理的无理要求。”

  “我想我是没法理解这种高层谋略的。”

  “也许吧。但我们俩的才干正好互补。曼尼,你一定希望看到月球解放吧?”

  “我非常希望,你知道的。”

  “地球人能打败我们,这一点你也清楚。”

  “不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顶撞委员会——”

  “请听我说。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我们,而我们惟一的机会在于削弱他们的意志,这就是我们必须去地球的原因。分裂他们,让他们产生不同观点。中国历史上最具谋略的将军曾经说过:削弱对方意志,‘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们的最终目标和最紧迫的危险也在于此。设想一下,要是就在那一天他们提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妥协,如:管理我们月球的不是监守长官,而是总督,很可能就是我们中的一员;地方自治;成为联合国大会的列席代表;高价购买弹射舱和粮食,如果增加粮食运输再发奖金;否认霍尔特政府;对强奸和杀戮事件表示歉意,并用大把现金对受害者家属予以补偿。你说我们能接受这样的妥协条件吗?你说我们能这样妥协了事、打道回府吗?”

  “他们并没有提供如你所说的那些条件。”

  “第一天中午,主席已经准备做出类似的妥协了,那时的委员会听他的。他向我们提出了个价,讨价还价之后,完全可能妥协。假设就我刚才提出的那几点达成了协议,家里会接受吗?”

  “嗯……可能吧。”

  “想想我们离家之前那个无望的预测,恐怕还不止‘可能’吧。这是个我们必须不惜任何代价都得避免的解决方案,因为它会平定我们的暴乱,破坏我们的斗志,但又不能实质性地解决我们所预测的月球未来的灾难。所以我转移了这个话题,对不相干的问题表现出不合作态度,冒犯他们,以此打消这种可能性。曼尼,你我都知道——亚当也知道——必须禁止出口粮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将月球从灾难中拯救出来。但你能想像一个靠种麦为生的农民会为禁止出口粮食而战斗吗?”

  “不能。不知能不能得到月球方面的消息,看他们对粮食禁运是怎么想的?”

  “不会有什么消息。亚当对此事的安排是:在我们到家之前,不会在月球地球发表任何声明。粮食买卖仍在继续,运粮弹射舱依然向孟买发送。”

  “但是你告诉他们我们的粮食运输将马上停止。”

  “那只是个威胁,并不是具有道德约束力的正式决定。再多运几次也无关紧要,我们需要时间。我们没法让每个人都支持我们,我们只取得了少部分人的支持。大多数人还在犹豫——暂时的犹豫。还有少数人反对我们——特别是那些靠卖粮食为生的农民,他们只关心麦子的价格,从不关心政治。他们有怨言,但还是接受了政府券,只是希望以后能有等价的票面价值。所以一旦我们宣布停止粮食运输,他们一定会强烈反对。按亚当的计划,在我们宣布停止粮食运输前,必须取得多数人的支持。”

  “那要等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两天,三天,或是四天。我们将认真地从那个‘五年计魁’篷茹中摘录一部分,从你的录音中选录一部分——特别是那个狗杂种的威胁,还有你在肯塔基州被捕时所受的欺压——”

  “别提了!我宁愿忘了它。”教授笑了笑,扬了扬眉毛。

  “嗯——”我有些不快地说,“好吧,如果那样有用的话。”

  “这比任何关于自然资源的数据都有用。”

  飞船直接入轨。电子人连在轨道上盘旋的动作都没做,把我们弄得难受极了。飞船轻快灵活,在离目的地不到二点五公里时才放慢速度,十九秒钟后,我们在约翰逊市降落了。我还好,但感到胸口发闷,好像有块巨石挤压在心头。过了一会儿我才喘过一口气,很高兴又恢复到原来的体重。但这几乎要了教授的老命。迈克后来告诉我,我们的飞行员拒绝将控制权转交给他。考虑到教授在船上,迈克本来准备让飞船以低加速度着陆,这样连蛋都不会被震破。但电子人这样做可能也有他的道理,低加速度着陆浪费很大,所以“莲花-云雀”号几乎是强行着陆的。

  这些我们都无暇关心了,因为最后的着陆好像要了教授的命。当时我还在气喘吁吁,这个情况是斯图发现的。打强心剂、人工呼吸、按摩。他终于撑开眼皮,看着我们,笑了。“到家了。”他低声道。

  离开前,我们准备让他先休息二十分钟。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死了一样,只差一点便能听到天使的呼唤了。船长在灌油箱,急着想甩掉我们,带上乘客返回地球。这个荷兰人一路上没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我想他一定后悔因为贪钱接了这趟生意,差点将命搭上。

  怀娥已经来到船舱,她穿着增压服来接我们。斯图从没看到过她穿增压服的模样,当然更没看到过她的一头金发。他认不出她了。

  尽管隔着增压服,我还是跟她拥抱了一下。

  斯图站在一旁,等着我介绍他们认识。可这个穿着增压服的“陌生人”拥抱了他——他惊讶极了。

  我听到了怀娥柔和的声音:“曼尼,我的头盔!”

  我忙打开她的头盔。她晃动着鬈发,咧嘴笑了。“斯图,很高兴见到我吧?你不认识我了?”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慢得跟黎明到来一样。“天哪,小姐!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亲爱的,我永远都是你的怀娥。难道曼尼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变回金发了吗?”

  “是的,他告诉我了。但和亲眼所见不是一回事啊!”

  “你会习惯的。”她停下来,低下头,亲吻教授,格格地笑他,然后站起身,不戴头盔,与我拥抱在一起,欢迎我回家。虽然隔着这身讨厌的衣服,我们俩还是喜极而泣。接着她转过身,开始吻斯图。

  他稍稍向后缩了缩。她停了下来:“斯图,难道一定要我用上棕色的化妆品来欢迎你吗?”斯图向我瞥了一眼才吻了她。怀娥欢迎他就像欢迎我一样不遗余力。

  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斯图尽管一心想当个月球人,但现在还算不上。他觉得怀娥已结婚了,这么做不妥当。其实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当然,在地球上这么做确实不妥,斯图还没有真正明白,月球女士是属于自己的女人。这可怜的家伙还怕他这样做会激怒我呢!

  我们替教授穿上增压服,自己也穿戴好,我胳膊下夹着那门大炮,我们离开了船舱。进入地下,锁上门后,我们脱下了增压服。看到怀娥在增压服里穿上了我在很久以前送给她的那条红裙子,尽管被弄得皱巴巴的,我却感到受宠若惊。她甩了甩裙子,下摆立即舒展开了。

  移民房里有四十个人沿着墙根站成一排,看上去就像新来的流放者。他们都穿着增压服,戴着头盔。他们是要回家的地球人,一些陷在这儿的旅游者和几个科学家。不会允许他们穿增压服的,上船前肯定都要脱下来。我看着他们,想起了电子人飞行员。除了三张椅子,“云雀”号里面什么装备都没有。这些人只能躺在飞船甲板上承受起飞时的压力,如果船长不小心的话,他们可能会被压成肉泥。

  我向斯图提起此事。“不用担心,”他说,“洛俄斯船长在船上准备了泡沫垫子。他不会让他们受伤的。他们没事,他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第二十一章

  我的一家子,上自大爷,下至小孩,总共三十余人都在气压闸门等我们。一见面,我们欣喜若狂,相拥而泣。这次连斯图都不再退缩了。小黑兹尔为我们举行了一个亲吻仪式,给我们一人一顶自由帽,然后吻了我们。看到所有家庭成员都戴上了自由帽,我突然间热泪盈眶,或许这就是爱国主义,让我窒息,让我兴奋;或许是因为我又可以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斯利姆在哪里?”我问黑兹尔,“你们没邀请他吗?”

  “他来不了。他是欢迎会的司仪。”

  “欢迎会?眼前这个难道不是?”

  “你一会儿就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我真的明白过来了。幸好整个家庭都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只在管铁上聚了一会儿(都整个车厢挤满了)。我们三人在警卫的保护下被一路扛到老圆顶。警卫们手挽着手,拦住欢呼歌唱着的人群,从中间挤出了一条路。男孩们都戴着红帽、穿着白色衬衫,女孩们穿着白色的长背心、红色的短裙。无论男女都戴着自由帽。

  在车站和老圆顶,我从没见过的女人们一路亲吻着我们。只盼我们在船上检疫期间采取的措施还是有效的——不然月城一半甚至更多的人会因感冒而躺下。

  (很明显,我们是干净的,因为以后没爆发传染病。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侯,麻疹盛行,几千人染病死了。)

  我们很担心教授。这个一小时前奄奄一息的病人恐怕难以经受这样的欢迎。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显得很愉快,还在老圆顶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讲一篇幅短小,琅琅上口。他提到了“爱”,也提到了“家”、“月球”和“同志们和邻居们”,甚至还提到了“肩并肩”,一切听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他们在南面搭建了一个平台,挂着巨大的录像屏幕。亚当·塞勒涅在这个录像屏幕上出现了,他对我们的归来表示欢迎。接着教授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被放大了很多,声音也从那里传出,清晰响亮,不需要他再扯着嗓子喊了。但他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下,这很有必要,因为他的声音虽然被放大了,但照样会被台下群众的欢呼声淹没。教授也可以趁停顿的时间休息一下。奇怪的是现在的教授看上去一点也不老,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回月球没多久,他就像吃了补药似的,变得精神抖擞。而我居然也是!重力恢复正常了,呼吸着这纯净的空气,属于我们月城的新鲜空气,感觉太棒了!

  我不是指整个城市!老圆顶挤不下整个月城的居民——可看上去真跟全城人都到了这儿一样。我估算了一块十平方米的地方的人数,数百多还没到一半,我放弃了。这里可能有三万人,真是不可思议。

  教授的演讲被到处传播,几乎三百万人都听到了。录像机将演播现场传送到那些挤不进“老圆顶”的人群当中。电缆和继电器将现场的一切跨过荒凉的月亮表层阴暗面传送到所有的居民区。他抓紧时机宣布了当局为他们安排的未来,那是怎样的奴隶般的生活。他挥了挥那份“白皮书”。

  “就是这个!”他喊道,“你们的束缚!你们的镣铐!你们甘心戴上它们吗?”

  “不!”

  “他们说你们一定要戴上。电门扬言要用氢弹……然后残存者就会投降,乖乖地戴上枷锁。你们会吗?”

  “不!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教授赞同说,“他们威胁要动用军队……越来越多的军队来践踏、蹂躏我们月球。我们要同他们斗争。”

  “对!”

  “我们要在月亮表层跟他们斗争,我们要在巷道里跟他们斗争,我们要在廊道里跟他们斗争!如果我们必须死,我们也要自由地死去!”

  “对!对!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如果我们死了,就让历史记下:这是月球上最辉煌的时刻!为了自由,宁死不屈!”

  有些话听起来很耳熟。但用在这里却如此新鲜、如此恰当;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吼叫起来。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打败地球——我是懂技术的,知道在氢弹面前,不管多勇敢都没用。但我们准备好了,如果他们要打仗,就让他们来吧!

  教授任他们咆哮,任他们高唱“为共和而战”的圣歌(西蒙版本的)。亚当再一次在屏幕上出现了,他领导着他们,跟他们一起大声歌唱着。

  我们在斯利姆领导的青年组织的帮助下从平台退下,想趁机溜走。但那些女人不让我们走,而小伙子们也没有尽力阻止她们,防线被打破了,她们蜂拥而上。

  怀娥、教授、斯图和我回到鸿运饭店号房间时已是晚上十点,在那里亚当·迈克通过录像和我们见面了。我饿坏了,其他人也一样。我叫了晚餐,教授坚持先吃了饭后再复查计划。

  开始工作。亚当叫我先大声读出那个白皮书,他和怀娥明同志想听听——“不过首先,曼尼同志,如果你有在地球上的录音以上演说实际上改编自二战时期英国首相丘吉尔在议会表示英国将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讲话的话,你能否将他们通过电话高速输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将他们写下来,以便研究——到目前为止我只有斯图尔特同志发送给我的电码概要。”

  我照办了,我知道迈克会马上进行一番细致的研究——字斟句酌是“亚当·塞勒涅”的拿手好戏。我还决定向教授建议让斯图进入我们的实质性工作。如果斯图以后将进入决策层,老这么遮遮掩掩不让他知道迈克的事不是个办法。

  将录音超速传给迈克花了五分钟,讨论那个计划又花了半小时。

  等我读完,亚当说:“教授,多亏了你的演讲,这个欢迎会比我预期的还要成功。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促使议会通过禁运的法令。我想今晚就打电话通知,明天中午开会。你看怎么样?”

  我说:“依我看,在接下来的几周难免会有很多人抱怨。如果你一定要将这个决定强加于他们——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必要——那么就像你宣布独立宣言时那样去做吧。先拖时间,到后半夜再由我们自己人通过这个法令。”

  亚当回答说:“对不起,曼尼。我正在努力了解地球上的情况,你也得了解这里的情况。情况已经发生变化了,现在的议会已经不是当时那批人了。是吗,怀娥明同志?”

  “亲爱的曼尼,现在的议会是民主推选出来的,必须由他们通过。议会就是我们的政府。”

  我慢吞吞地说:“你们进行了选举,然后把一切都交给他们了?一切?那么我们在干什么?”

  我看着教授,期待着他大发雷霆。我的反对不会得到他的赞同——但我实在不明白用一个议会代替另一个议会有什么意义。至少第一组成员非常松散,我们可以轻易打发他们——而这个新的小组将牢牢占着位子,打发不走。

  教授镇定自若,摆弄着手指,一脸轻松:“曼尼,我想局势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在每一个时代,我们必须适应流行的神话学。从前,国王是由上帝任命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就看上帝是否任命了正确的人选,而如今这个时代的神话是‘人民的意志’,但这仅仅是表面的变化。我和亚当同志曾就如何决定人民的意志这个问题进行过长时间的讨论。恕我冒昧,我认为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是吗……好吧。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斯图,你知道吗?”

  “不知道,曼尼,没理由告诉我,”他耸了耸肩,“我是个君主制主义者,对此不感兴趣。但我同意教授的说法,以如今这个时代,选举的确是非常必要。”

  教授说:“曼尼,在回来之前我们没必要知道,当时我跟你有另外的工作要做。我们不在时,亚当同志和怀娥明同志做了很多事……在评价他俩的工作之前,让我们先看看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怀娥,不介意吧?”

  “曼尼,我们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我跟亚当先决定了议会议员人数为三百人,然后花时间仔细查看了政党成员的名单,还包括一些不是政党成员的杰出人物。最后我们得出了一个议员候选人的名单——其中有些是前一个特别议会的议员。当时那批人也不全都是只会瞎抱怨的人,但我们尽量多选了不大会抱怨的人。接下来,亚当一个个打电话给他们,问他们是否愿意为人民服务……同时要求他们保守秘密。我们不得不撤换了一些人。等我们一切准备妥当,亚当在电视上发言,宣告应政党请求,自由选举开始;定下日期,说明每个十六岁以上的公民都具有选举权,而成为一名候选人必须收集一百个人以上签章提名,并将提名书寄到老圆顶,或是他们所在居民区的公共布告点。我们分了三十个临时选区,每个选区选十名议员——除了最小的地区外,其余每个居民区都是一个独立的选区。”

  “先把一切安排妥当,然后有党票的人当选?”

  “不是的,亲爱的。严格地说,没有什么党票不党票的。但我们的候选人早就准备好了……我得说我的青年组织在收集签章这件事上干得非常漂亮。我们选定的人第一天就寄出了提名书。还有许多人也寄来了,总共有超过两千名候选人。从宣布选举到选举正式开始总共只有十天时间,我们清楚我们要的是什么,其他候选人则意见冲突,统一不起来。因此,亚当没有必要公开出面为我们的候选人造势。我们的办法成功了——亲爱的,你以七千票胜出,而最接近你的对手连一千票都不到。”

  “我胜出了?”

  “是的,你胜出了,我当选了,教授当选了,克莱顿同志当选了,我们计划中的每一个人都当选了!这并不难,尽管亚当从未表示过支持任何人,但我却让我们的同志们知道谁应该被支持。西蒙在这件事上也帮上了忙,再加上我们与报社有很好的联系。真希望选举当晚你在这里亲眼目睹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太激动人心了!”

  “那你们怎么计票呢?真不懂选举是怎么进行的,把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吗?”

  “噢,不是的,我们选用了更好的系统……因为,毕竟我们的一部分最忠诚的支持者不会写字。我们以银行为投票地点,由银行职员来确认顾客身份,顾客再确认他们各自那些没有在银行开户头的家庭成员及他们邻居的身份……人们口头投票,再在投票人的监督下,由银行职员将选票输入银行的计算机,结果马上就在月城票据交换所显示出来。几分钟后,结果就打印出来了。”

  我心里一动,决定私下问问怀娥,不,不是问怀娥,是问迈克。我决定不顾他“亚当·塞勒涅”的尊严,盘问出事情真相。想起以前那张夸张的大额支票,不由得对我的得票数表示怀疑。七千票,还是七百票?或是只有我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投了我的票?但我不再担心新议会了。问怀娥是没用的,她没必要知道迈克曾经干过的事……这样她能把她自己的工作干得更好。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把正确无误的数字输入计算机后,毫无疑问出来的结果也是正确无误的。每个人都视为当然。就是我,在碰到一台有幽默感的电脑前,也绝不会起疑心。

  我刚才还打算让斯图知道迈克的事,但一想到这样一来反而会出麻烦,我就改变主意了。“迈……”我刚开口,又赶紧改口说,“妈的,听起来倒挺有效。我们赢了,但具体数字是多少?”

  亚当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们百分之八十六的候选人都被选上了,跟我预期的差不多。”

  (“差不多”?迈克这个老滑头,应该刚好是预期的数目吧!)“我收回刚才的反对意见,明天中午的会议我会到的。”我说道。

  “依我看来,”斯图说,“假设禁运马上开始,那么我们需要有东西来维持我们今晚亲眼看到的那份热情,不然就会出现长时期的持续的经济大萧条。我的意思是禁运会引起大萧条,这样就会导致理想破灭。亚当,我很佩服你能对未来事件做出精确的猜测,你认为我的担心有必要吗?”

  “有。”

  “是吗?”

  亚当依次看着我们,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图像,只是二进制耍的一个戏法。“同志们……我们必须尽可能快地与地球开战。”

  没人出声。一旦提起战争,我们不得不面对它。

  我叹了口气,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扔石头?”

  “不是由我们开战,”亚当回答说,“第一块石头必须由他们扔出。我们要同他们对抗,迫使他们发动战争,至于怎么做,我先保留我的看法。你有什么想法,曼尼同志?”

  “嗯……别老盯着我看。我的想法就是扔大石头,砸向阿格拉——那些家伙的存在简直就是浪费空间。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赞成的。”

  “不,不能这样。”亚当严肃地说,“这样做,会激怒整个印度——这是个极度痛恨杀生的民族。一旦破坏了泰姬陵,整个地球上的人都会被激怒甚至震惊。”

  “也会激怒我。”教授说,“曼尼,不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瞧,”我说,“我又没说要去实施。而且,我们可以避开泰姬陵。”

  “曼尼,”教授说,“正如亚当指出的,我们的战略必须是挑衅他们,由他们打响战争的第一枪。这就是战略理论中经典的‘珍珠港’策略,在国际政治中很占优势。关键是:‘怎么做?’我建议让他们相信我们是脆弱的,不团结的,只要他们显示一下武力,就能让我们变得本分,成为良民。斯图,你在地球上的朋友应该能派上用场。假设一下,如果月球议会痛斥我和曼尼,地球上会作何反响?”

  “哦,这不行!”怀娥不同意。

  “行的,亲爱的怀娥。没必要真的痛斥我们,很简单,只需在发往地球的新闻中播出就行。不过,最好还是用密报的形式,假装是我们这儿的地球科学家偷偷发出去的,与此同时,我们的官方频道仍然要装出经受政府严格审查的样子。怎么样,亚当?”

  “我觉得这个建议可以作为这个战略中可能用上的一条计谋。但单单只有这条还不够。我们还应该被轰炸。”

  “亚当,”怀娥说,“你怎么这么说?哪怕月城能经受得住最大的炸弹——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用——我们知道月球打不胜全线出击的战争,这你自己都说过好多次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能使他们别来烦我们吗?”

  亚当撑着右颊,沉吟着。我心想:迈克,要照这样表演下去,连我都会相信你的!我对他感到有些恼火,希望跟他谈谈——那种不必对“塞勒涅主席”言听计从的谈话。

  “怀娥明同志,”他严肃地说,“这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游戏,而且是一场‘非零和’游戏。我们有一定的资源,或者说‘有棋子’,有几种可能的走法。可我们的对手拥有更多的资源和人员,他们可以走的棋路多得多。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操纵这个游戏,使我们能集中最大力量求得可行的解决方法,同时削弱他们,使他们失去优势,最大程度地制止他们发挥他们的优势力量。时间安排是关键,开局走好了,以后一连串事件才能朝我们预定的方向行进。可能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我可以通过电脑将这些因素展示给你们看。你们可以接受这个结论,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他是在提醒怀娥(就在斯图的眼皮底下)他不是亚当·塞勒涅,而是迈克——完全有能力处理这种复杂问题的思想型智能电脑。

  怀娥退却了。“不,不,”她说,“反正我也不懂数学。好吧,该做的就做吧。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到凌晨四点,我们才起草出一份教授、斯图和迈克都满意的计划,或者说迈克为推销他的计划花了这么长时间。他几乎一意孤行,不顾我们的想法。这该不会是教授的计划,让迈克来推销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有了一个计划,一个日程表。这是根据局势的变化,对2075年5月14日星期二制订那个计划的调整。用一句话来表达新战略,那就是我们对地球的态度要尽可能地恶劣,同时让他们相信我们没什么力量,不堪一击。

  中午我小睡了一会儿就赶到会堂开会,结果发现我其实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新加坡的议员们因为都得从新加坡月城赶过来,没法这么准时。

  直到下午两点半,怀娥才击槌宣布会议开始。

  是的,我的新娘子是这个还未组织起来的团体的主席。她操作起议会程序来得心应手,事实证明选她做主席这个主意真不坏:在她的主持下,月球上的这伙暴民表现得规矩了一些。

  我不准备具体讲新议会干了些什么,会议的具体情况等等。我只在必要时露一下脸,也不准备去了解议会规则——应该是平等、礼貌吧,主席有很大的权力按照他(她)的想法掌握议会进程。

  怀娥刚要击槌要求他们保持秩序,一个家伙就跳出来说:“主席女士,我建议我们暂停规定程序,听听德拉帕扎教授的意见吧!”——这个提议博得了大家的赞同。

  怀娥再次击槌。“动议驳回。请来自下丘吉尔的议员坐下。请革命、政务和常设机构常务委员会主席发言。”

  主席原来是来自第谷下城的一名叫沃尔夫冈·科尔什科夫的议员(教授支部的一员,月球之家公司财务骗术方面的头号专家)。他把发言权一霸就是一整天,滔滔不绝地讲着,只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让出点时间给适当的人讲(比如说,他会自己选择发言人,而不是随意让人发言)。但没人感到太厌烦。有了领导人,这伙暴民看上去已经心满意足了。会场虽然很嘈杂,但没有失控。

  晚饭时,月城成立了新政府,取代了过去的临时政府(也就是派我和教授去地球的傀儡政府)。议会肯定了临时政府所做的一切,同时向即将离职的政府表示感谢,并委托沃尔夫冈的委员会继续进行制定政府常设机构的工作。

  教授当选为议会议长,即过渡政府的总统,一直任职到宪法制定好为止。他以年龄和健康为由推脱……后来松口说如果能同意几项能减轻他的负担的条件,他同意就职。除了出席代表国家的大场合外,他无法主持会议,经过地球之行后,他倍感年老力衰,因此需要议会选举一名发言人和临时发言人……除此以外,他觉得议会应该对增选无选区议员作出限制,将这个数字限制在现有议员人数的百分之十。这样的话,将来的总统(不管他是谁)还有从非议员中选择内阁成员或政府部长的余地。

  他们犹豫了。大多数人都以成为“议会议员”为荣,对这种身份地位垂涎已久。但教授只是坐在那里,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等待着。终于有人指出,就算这样,大政方针依然应该由议会来决定。于是他们就答应了教授的要求。

  接着有人发表了演讲,向主席提了个问题。每个人都知道亚当·塞勒涅不能在议会露面,但能否请尊敬的主席女士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能选亚当·塞勒涅为全月球的代表,以此感谢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应该让所有的月球人,还有所有的地球人都知道我们不仅不排斥亚当·塞勒涅,相反,他是我们最爱戴的政治家,他之所以没当议会领袖是因为他不想当!

  欢呼声经久不息。你可以轻而易举找出这番高论的发表者,不错,这番言论正是教授起草的,而发言人也正是怀娥安排的。下面是经过几天讨论后出来的结果:

  总统兼国家对外事务秘书长: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发言人:芬·尼尔森

  临时发言人:怀娥明·戴维斯

  国家对外事务副秘书长兼国防部长:奥凯利·戴维斯将军;

  新闻部部长:泰伦斯·席汉(席汉与亚当和斯图合作,接手了《月球真理报》,担任总编);

  新闻部主任:斯图尔特·勒内·拉茹瓦;

  国家经济和金融部秘书长(也是能源部财政负责人):沃尔夫冈·科尔什科夫;

  内务和安全部长:克莱顿同志;

  不管部部长兼总统特别顾问:亚当·塞勒涅。

  看看还有什么留下的?以前的各种头衔都被取消了,一切政务大事仍由支部管理,该支部接受迈克指导,并获得了我们不会失去一张选票的议会的支持——当然,我们失去过一些本就不想赢的选票,或是那些我们根本不在乎的选票。

  但当时,我还看不出这些无聊安排的用意何在。

  当晚的会议上,教授就我们的旅行作了报告,接着由我来讲(经委员会科尔什科夫主席同意后)。

  我告诉他们“五年计划”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当局是怎样贿赂我的。我绝对不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幸好晚餐间隙攻读了迈克为我写的极富煽动性的演讲稿。我看后再次怒由心生,以至演讲时噱慨激昂,极富感染力。当我讲完坐下来时,整个议会群情激愤,一场暴乱简直一触即发。

  教授走上前去,那么瘦削,那么苍白。他轻轻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同志们?如果科尔什科夫主席同意,我提议,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针对他们最近施以我们民族的侮辱的对策。”

  来自新利恩的一名议员急着要宣布战争。要不是教授指出他们还得听委员会的报告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宣战了。

  报告继续,听后更令人咬牙切齿。

  最后议员尚·琼斯同志说:“议员同志们,科尔什科夫主席,我是一个种稻麦的农民。曾经是,因为五月里我借了一笔银行贷款,与儿子们一起想把单一的稻麦改为多样耕种。我们彻底破产了——连到这里来的交通费都是向别人借的——但家里人还能填饱肚子,也许有一天我们还可能还清银行贷款。我再也不种粮食了。

  “可别人还得种。尽管我们已经自由了,但弹射舱从未停止。我们依然在运输,奢望有一天我们的支票会值钱。

  “现在我们明白了!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了!依我看,惟一的方法就是让那些恶棍明白,我们马上就停止粮食运输,马上!一吨也不给!一千克也不给……直到他们到这里来,到这里来讨价还价,出个公平的价钱,再做交易!”

  午夜时分,他们通过了“禁运”,然后宣布休会——常务委员会继续讨论。

  我跟怀娥回家,又跟家人聚在一起了。我们没什么事可做,迈克·亚当和斯图还在研究怎样打击地球。二十四小时前迈克已经将弹射器关掉了(“弹道计算机出现技术故障”)。最后一艘运粮弹射舱将在一天后被浦那地面控制中心接收,我们会告知地球,这是到达那里的最后一舱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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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 | Posted: 2014-02-07 11:53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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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的一家子,上自大爷,下至小孩,总共三十余人都在气压闸门等我们。一见面,我们欣喜若狂,相拥而泣。这次连斯图都不再退缩了。小黑兹尔为我们举行了一个亲吻仪式,给我们一人一顶自由帽,然后吻了我们。看到所有家庭成员都戴上了自由帽,我突然间热泪盈眶,或许这就是爱国主义,让我窒息,让我兴奋;或许是因为我又可以跟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斯利姆在哪里?”我问黑兹尔,“你们没邀请他吗?”

  “他来不了。他是欢迎会的司仪。”

  “欢迎会?眼前这个难道不是?”

  “你一会儿就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我真的明白过来了。幸好整个家庭都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只在管铁上聚了一会儿(都整个车厢挤满了)。我们三人在警卫的保护下被一路扛到老圆顶。警卫们手挽着手,拦住欢呼歌唱着的人群,从中间挤出了一条路。男孩们都戴着红帽、穿着白色衬衫,女孩们穿着白色的长背心、红色的短裙。无论男女都戴着自由帽。

  在车站和老圆顶,我从没见过的女人们一路亲吻着我们。只盼我们在船上检疫期间采取的措施还是有效的——不然月城一半甚至更多的人会因感冒而躺下。

  (很明显,我们是干净的,因为以后没爆发传染病。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侯,麻疹盛行,几千人染病死了。)

  我们很担心教授。这个一小时前奄奄一息的病人恐怕难以经受这样的欢迎。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显得很愉快,还在老圆顶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讲一篇幅短小,琅琅上口。他提到了“爱”,也提到了“家”、“月球”和“同志们和邻居们”,甚至还提到了“肩并肩”,一切听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他们在南面搭建了一个平台,挂着巨大的录像屏幕。亚当·塞勒涅在这个录像屏幕上出现了,他对我们的归来表示欢迎。接着教授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被放大了很多,声音也从那里传出,清晰响亮,不需要他再扯着嗓子喊了。但他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下,这很有必要,因为他的声音虽然被放大了,但照样会被台下群众的欢呼声淹没。教授也可以趁停顿的时间休息一下。奇怪的是现在的教授看上去一点也不老,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回月球没多久,他就像吃了补药似的,变得精神抖擞。而我居然也是!重力恢复正常了,呼吸着这纯净的空气,属于我们月城的新鲜空气,感觉太棒了!

  我不是指整个城市!老圆顶挤不下整个月城的居民——可看上去真跟全城人都到了这儿一样。我估算了一块十平方米的地方的人数,数百多还没到一半,我放弃了。这里可能有三万人,真是不可思议。

  教授的演讲被到处传播,几乎三百万人都听到了。录像机将演播现场传送到那些挤不进“老圆顶”的人群当中。电缆和继电器将现场的一切跨过荒凉的月亮表层阴暗面传送到所有的居民区。他抓紧时机宣布了当局为他们安排的未来,那是怎样的奴隶般的生活。他挥了挥那份“白皮书”。

  “就是这个!”他喊道,“你们的束缚!你们的镣铐!你们甘心戴上它们吗?”

  “不!”

  “他们说你们一定要戴上。电门扬言要用氢弹……然后残存者就会投降,乖乖地戴上枷锁。你们会吗?”

  “不!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教授赞同说,“他们威胁要动用军队……越来越多的军队来践踏、蹂躏我们月球。我们要同他们斗争。”

  “对!”

  “我们要在月亮表层跟他们斗争,我们要在巷道里跟他们斗争,我们要在廊道里跟他们斗争!如果我们必须死,我们也要自由地死去!”

  “对!对!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如果我们死了,就让历史记下:这是月球上最辉煌的时刻!为了自由,宁死不屈!”

  有些话听起来很耳熟。但用在这里却如此新鲜、如此恰当;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吼叫起来。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打败地球——我是懂技术的,知道在氢弹面前,不管多勇敢都没用。但我们准备好了,如果他们要打仗,就让他们来吧!

  教授任他们咆哮,任他们高唱“为共和而战”的圣歌(西蒙版本的)。亚当再一次在屏幕上出现了,他领导着他们,跟他们一起大声歌唱着。

  我们在斯利姆领导的青年组织的帮助下从平台退下,想趁机溜走。但那些女人不让我们走,而小伙子们也没有尽力阻止她们,防线被打破了,她们蜂拥而上。

  怀娥、教授、斯图和我回到鸿运饭店号房间时已是晚上十点,在那里亚当·迈克通过录像和我们见面了。我饿坏了,其他人也一样。我叫了晚餐,教授坚持先吃了饭后再复查计划。

  开始工作。亚当叫我先大声读出那个白皮书,他和怀娥明同志想听听——“不过首先,曼尼同志,如果你有在地球上的录音以上演说实际上改编自二战时期英国首相丘吉尔在议会表示英国将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讲话的话,你能否将他们通过电话高速输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将他们写下来,以便研究——到目前为止我只有斯图尔特同志发送给我的电码概要。”

  我照办了,我知道迈克会马上进行一番细致的研究——字斟句酌是“亚当·塞勒涅”的拿手好戏。我还决定向教授建议让斯图进入我们的实质性工作。如果斯图以后将进入决策层,老这么遮遮掩掩不让他知道迈克的事不是个办法。

  将录音超速传给迈克花了五分钟,讨论那个计划又花了半小时。

  等我读完,亚当说:“教授,多亏了你的演讲,这个欢迎会比我预期的还要成功。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促使议会通过禁运的法令。我想今晚就打电话通知,明天中午开会。你看怎么样?”

  我说:“依我看,在接下来的几周难免会有很多人抱怨。如果你一定要将这个决定强加于他们——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必要——那么就像你宣布独立宣言时那样去做吧。先拖时间,到后半夜再由我们自己人通过这个法令。”

  亚当回答说:“对不起,曼尼。我正在努力了解地球上的情况,你也得了解这里的情况。情况已经发生变化了,现在的议会已经不是当时那批人了。是吗,怀娥明同志?”

  “亲爱的曼尼,现在的议会是民主推选出来的,必须由他们通过。议会就是我们的政府。”

  我慢吞吞地说:“你们进行了选举,然后把一切都交给他们了?一切?那么我们在干什么?”

  我看着教授,期待着他大发雷霆。我的反对不会得到他的赞同——但我实在不明白用一个议会代替另一个议会有什么意义。至少第一组成员非常松散,我们可以轻易打发他们——而这个新的小组将牢牢占着位子,打发不走。

  教授镇定自若,摆弄着手指,一脸轻松:“曼尼,我想局势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在每一个时代,我们必须适应流行的神话学。从前,国王是由上帝任命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就看上帝是否任命了正确的人选,而如今这个时代的神话是‘人民的意志’,但这仅仅是表面的变化。我和亚当同志曾就如何决定人民的意志这个问题进行过长时间的讨论。恕我冒昧,我认为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是吗……好吧。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斯图,你知道吗?”

  “不知道,曼尼,没理由告诉我,”他耸了耸肩,“我是个君主制主义者,对此不感兴趣。但我同意教授的说法,以如今这个时代,选举的确是非常必要。”

  教授说:“曼尼,在回来之前我们没必要知道,当时我跟你有另外的工作要做。我们不在时,亚当同志和怀娥明同志做了很多事……在评价他俩的工作之前,让我们先看看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怀娥,不介意吧?”

  “曼尼,我们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我跟亚当先决定了议会议员人数为三百人,然后花时间仔细查看了政党成员的名单,还包括一些不是政党成员的杰出人物。最后我们得出了一个议员候选人的名单——其中有些是前一个特别议会的议员。当时那批人也不全都是只会瞎抱怨的人,但我们尽量多选了不大会抱怨的人。接下来,亚当一个个打电话给他们,问他们是否愿意为人民服务……同时要求他们保守秘密。我们不得不撤换了一些人。等我们一切准备妥当,亚当在电视上发言,宣告应政党请求,自由选举开始;定下日期,说明每个十六岁以上的公民都具有选举权,而成为一名候选人必须收集一百个人以上签章提名,并将提名书寄到老圆顶,或是他们所在居民区的公共布告点。我们分了三十个临时选区,每个选区选十名议员——除了最小的地区外,其余每个居民区都是一个独立的选区。”

  “先把一切安排妥当,然后有党票的人当选?”

  “不是的,亲爱的。严格地说,没有什么党票不党票的。但我们的候选人早就准备好了……我得说我的青年组织在收集签章这件事上干得非常漂亮。我们选定的人第一天就寄出了提名书。还有许多人也寄来了,总共有超过两千名候选人。从宣布选举到选举正式开始总共只有十天时间,我们清楚我们要的是什么,其他候选人则意见冲突,统一不起来。因此,亚当没有必要公开出面为我们的候选人造势。我们的办法成功了——亲爱的,你以七千票胜出,而最接近你的对手连一千票都不到。”

  “我胜出了?”

  “是的,你胜出了,我当选了,教授当选了,克莱顿同志当选了,我们计划中的每一个人都当选了!这并不难,尽管亚当从未表示过支持任何人,但我却让我们的同志们知道谁应该被支持。西蒙在这件事上也帮上了忙,再加上我们与报社有很好的联系。真希望选举当晚你在这里亲眼目睹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太激动人心了!”

  “那你们怎么计票呢?真不懂选举是怎么进行的,把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吗?”

  “噢,不是的,我们选用了更好的系统……因为,毕竟我们的一部分最忠诚的支持者不会写字。我们以银行为投票地点,由银行职员来确认顾客身份,顾客再确认他们各自那些没有在银行开户头的家庭成员及他们邻居的身份……人们口头投票,再在投票人的监督下,由银行职员将选票输入银行的计算机,结果马上就在月城票据交换所显示出来。几分钟后,结果就打印出来了。”

  我心里一动,决定私下问问怀娥,不,不是问怀娥,是问迈克。我决定不顾他“亚当·塞勒涅”的尊严,盘问出事情真相。想起以前那张夸张的大额支票,不由得对我的得票数表示怀疑。七千票,还是七百票?或是只有我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投了我的票?但我不再担心新议会了。问怀娥是没用的,她没必要知道迈克曾经干过的事……这样她能把她自己的工作干得更好。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把正确无误的数字输入计算机后,毫无疑问出来的结果也是正确无误的。每个人都视为当然。就是我,在碰到一台有幽默感的电脑前,也绝不会起疑心。

  我刚才还打算让斯图知道迈克的事,但一想到这样一来反而会出麻烦,我就改变主意了。“迈……”我刚开口,又赶紧改口说,“妈的,听起来倒挺有效。我们赢了,但具体数字是多少?”

  亚当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们百分之八十六的候选人都被选上了,跟我预期的差不多。”

  (“差不多”?迈克这个老滑头,应该刚好是预期的数目吧!)“我收回刚才的反对意见,明天中午的会议我会到的。”我说道。

  “依我看来,”斯图说,“假设禁运马上开始,那么我们需要有东西来维持我们今晚亲眼看到的那份热情,不然就会出现长时期的持续的经济大萧条。我的意思是禁运会引起大萧条,这样就会导致理想破灭。亚当,我很佩服你能对未来事件做出精确的猜测,你认为我的担心有必要吗?”

  “有。”

  “是吗?”

  亚当依次看着我们,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图像,只是二进制耍的一个戏法。“同志们……我们必须尽可能快地与地球开战。”

  没人出声。一旦提起战争,我们不得不面对它。

  我叹了口气,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扔石头?”

  “不是由我们开战,”亚当回答说,“第一块石头必须由他们扔出。我们要同他们对抗,迫使他们发动战争,至于怎么做,我先保留我的看法。你有什么想法,曼尼同志?”

  “嗯……别老盯着我看。我的想法就是扔大石头,砸向阿格拉——那些家伙的存在简直就是浪费空间。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赞成的。”

  “不,不能这样。”亚当严肃地说,“这样做,会激怒整个印度——这是个极度痛恨杀生的民族。一旦破坏了泰姬陵,整个地球上的人都会被激怒甚至震惊。”

  “也会激怒我。”教授说,“曼尼,不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瞧,”我说,“我又没说要去实施。而且,我们可以避开泰姬陵。”

  “曼尼,”教授说,“正如亚当指出的,我们的战略必须是挑衅他们,由他们打响战争的第一枪。这就是战略理论中经典的‘珍珠港’策略,在国际政治中很占优势。关键是:‘怎么做?’我建议让他们相信我们是脆弱的,不团结的,只要他们显示一下武力,就能让我们变得本分,成为良民。斯图,你在地球上的朋友应该能派上用场。假设一下,如果月球议会痛斥我和曼尼,地球上会作何反响?”

  “哦,这不行!”怀娥不同意。

  “行的,亲爱的怀娥。没必要真的痛斥我们,很简单,只需在发往地球的新闻中播出就行。不过,最好还是用密报的形式,假装是我们这儿的地球科学家偷偷发出去的,与此同时,我们的官方频道仍然要装出经受政府严格审查的样子。怎么样,亚当?”

  “我觉得这个建议可以作为这个战略中可能用上的一条计谋。但单单只有这条还不够。我们还应该被轰炸。”

  “亚当,”怀娥说,“你怎么这么说?哪怕月城能经受得住最大的炸弹——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用——我们知道月球打不胜全线出击的战争,这你自己都说过好多次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能使他们别来烦我们吗?”

  亚当撑着右颊,沉吟着。我心想:迈克,要照这样表演下去,连我都会相信你的!我对他感到有些恼火,希望跟他谈谈——那种不必对“塞勒涅主席”言听计从的谈话。

  “怀娥明同志,”他严肃地说,“这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游戏,而且是一场‘非零和’游戏。我们有一定的资源,或者说‘有棋子’,有几种可能的走法。可我们的对手拥有更多的资源和人员,他们可以走的棋路多得多。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操纵这个游戏,使我们能集中最大力量求得可行的解决方法,同时削弱他们,使他们失去优势,最大程度地制止他们发挥他们的优势力量。时间安排是关键,开局走好了,以后一连串事件才能朝我们预定的方向行进。可能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我可以通过电脑将这些因素展示给你们看。你们可以接受这个结论,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他是在提醒怀娥(就在斯图的眼皮底下)他不是亚当·塞勒涅,而是迈克——完全有能力处理这种复杂问题的思想型智能电脑。

  怀娥退却了。“不,不,”她说,“反正我也不懂数学。好吧,该做的就做吧。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到凌晨四点,我们才起草出一份教授、斯图和迈克都满意的计划,或者说迈克为推销他的计划花了这么长时间。他几乎一意孤行,不顾我们的想法。这该不会是教授的计划,让迈克来推销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有了一个计划,一个日程表。这是根据局势的变化,对2075年5月14日星期二制订那个计划的调整。用一句话来表达新战略,那就是我们对地球的态度要尽可能地恶劣,同时让他们相信我们没什么力量,不堪一击。

  中午我小睡了一会儿就赶到会堂开会,结果发现我其实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新加坡的议员们因为都得从新加坡月城赶过来,没法这么准时。

  直到下午两点半,怀娥才击槌宣布会议开始。

  是的,我的新娘子是这个还未组织起来的团体的主席。她操作起议会程序来得心应手,事实证明选她做主席这个主意真不坏:在她的主持下,月球上的这伙暴民表现得规矩了一些。

  我不准备具体讲新议会干了些什么,会议的具体情况等等。我只在必要时露一下脸,也不准备去了解议会规则——应该是平等、礼貌吧,主席有很大的权力按照他(她)的想法掌握议会进程。

  怀娥刚要击槌要求他们保持秩序,一个家伙就跳出来说:“主席女士,我建议我们暂停规定程序,听听德拉帕扎教授的意见吧!”——这个提议博得了大家的赞同。

  怀娥再次击槌。“动议驳回。请来自下丘吉尔的议员坐下。请革命、政务和常设机构常务委员会主席发言。”

  主席原来是来自第谷下城的一名叫沃尔夫冈·科尔什科夫的议员(教授支部的一员,月球之家公司财务骗术方面的头号专家)。他把发言权一霸就是一整天,滔滔不绝地讲着,只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让出点时间给适当的人讲(比如说,他会自己选择发言人,而不是随意让人发言)。但没人感到太厌烦。有了领导人,这伙暴民看上去已经心满意足了。会场虽然很嘈杂,但没有失控。

  晚饭时,月城成立了新政府,取代了过去的临时政府(也就是派我和教授去地球的傀儡政府)。议会肯定了临时政府所做的一切,同时向即将离职的政府表示感谢,并委托沃尔夫冈的委员会继续进行制定政府常设机构的工作。

  教授当选为议会议长,即过渡政府的总统,一直任职到宪法制定好为止。他以年龄和健康为由推脱……后来松口说如果能同意几项能减轻他的负担的条件,他同意就职。除了出席代表国家的大场合外,他无法主持会议,经过地球之行后,他倍感年老力衰,因此需要议会选举一名发言人和临时发言人……除此以外,他觉得议会应该对增选无选区议员作出限制,将这个数字限制在现有议员人数的百分之十。这样的话,将来的总统(不管他是谁)还有从非议员中选择内阁成员或政府部长的余地。

  他们犹豫了。大多数人都以成为“议会议员”为荣,对这种身份地位垂涎已久。但教授只是坐在那里,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等待着。终于有人指出,就算这样,大政方针依然应该由议会来决定。于是他们就答应了教授的要求。

  接着有人发表了演讲,向主席提了个问题。每个人都知道亚当·塞勒涅不能在议会露面,但能否请尊敬的主席女士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能选亚当·塞勒涅为全月球的代表,以此感谢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应该让所有的月球人,还有所有的地球人都知道我们不仅不排斥亚当·塞勒涅,相反,他是我们最爱戴的政治家,他之所以没当议会领袖是因为他不想当!

  欢呼声经久不息。你可以轻而易举找出这番高论的发表者,不错,这番言论正是教授起草的,而发言人也正是怀娥安排的。下面是经过几天讨论后出来的结果:

  总统兼国家对外事务秘书长: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发言人:芬·尼尔森

  临时发言人:怀娥明·戴维斯

  国家对外事务副秘书长兼国防部长:奥凯利·戴维斯将军;

  新闻部部长:泰伦斯·席汉(席汉与亚当和斯图合作,接手了《月球真理报》,担任总编);

  新闻部主任:斯图尔特·勒内·拉茹瓦;

  国家经济和金融部秘书长(也是能源部财政负责人):沃尔夫冈·科尔什科夫;

  内务和安全部长:克莱顿同志;

  不管部部长兼总统特别顾问:亚当·塞勒涅。

  看看还有什么留下的?以前的各种头衔都被取消了,一切政务大事仍由支部管理,该支部接受迈克指导,并获得了我们不会失去一张选票的议会的支持——当然,我们失去过一些本就不想赢的选票,或是那些我们根本不在乎的选票。

  但当时,我还看不出这些无聊安排的用意何在。

  当晚的会议上,教授就我们的旅行作了报告,接着由我来讲(经委员会科尔什科夫主席同意后)。

  我告诉他们“五年计划”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当局是怎样贿赂我的。我绝对不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幸好晚餐间隙攻读了迈克为我写的极富煽动性的演讲稿。我看后再次怒由心生,以至演讲时噱慨激昂,极富感染力。当我讲完坐下来时,整个议会群情激愤,一场暴乱简直一触即发。

  教授走上前去,那么瘦削,那么苍白。他轻轻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同志们?如果科尔什科夫主席同意,我提议,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针对他们最近施以我们民族的侮辱的对策。”

  来自新利恩的一名议员急着要宣布战争。要不是教授指出他们还得听委员会的报告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宣战了。

  报告继续,听后更令人咬牙切齿。

  最后议员尚·琼斯同志说:“议员同志们,科尔什科夫主席,我是一个种稻麦的农民。曾经是,因为五月里我借了一笔银行贷款,与儿子们一起想把单一的稻麦改为多样耕种。我们彻底破产了——连到这里来的交通费都是向别人借的——但家里人还能填饱肚子,也许有一天我们还可能还清银行贷款。我再也不种粮食了。

  “可别人还得种。尽管我们已经自由了,但弹射舱从未停止。我们依然在运输,奢望有一天我们的支票会值钱。

  “现在我们明白了!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了!依我看,惟一的方法就是让那些恶棍明白,我们马上就停止粮食运输,马上!一吨也不给!一千克也不给……直到他们到这里来,到这里来讨价还价,出个公平的价钱,再做交易!”

  午夜时分,他们通过了“禁运”,然后宣布休会——常务委员会继续讨论。

  我跟怀娥回家,又跟家人聚在一起了。我们没什么事可做,迈克·亚当和斯图还在研究怎样打击地球。二十四小时前迈克已经将弹射器关掉了(“弹道计算机出现技术故障”)。最后一艘运粮弹射舱将在一天后被浦那地面控制中心接收,我们会告知地球,这是到达那里的最后一舱粮食。



第三部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第二十三章

他平静地回答,我也终于稳定下来了。“攻击点距离我很远,曼尼,那边我看不见。他们以密集队形掠过月球表面山顶,我几乎没看到他们是怎么切断我们与月城的联系的。我只看到了约翰逊市的那艘战舰,其余几艘的登陆是我根据雷达光点推测出来的。我听见了他们闯入月城管铁西站,现在可以听到新利恩的打斗声。其余都是推论,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一得知这些信息,我就马上打电话通知你和教授了。”

  我屏住了呼吸:“实施‘磐石行动’,准备出击。”

  “程序已准备完毕。曼尼,因为你不能到场,我冒用了你的声誓音,要不要我回放给你听听?”

  “不——好吧,你放吧!”我听到“我”告诉负责旧弹射器的守卫军官拉响“磐石行动”

  的红色警戒——我们将发射第一个装载完毕的弹射舱,其余的也都已经准备就绪,都在传送带上等着呢,只等我一声令下——一切将按原计划全自动进行。

  “行了,”我对迈克说,“激光炮队准备就绪了吗?”

  “我同样冒用了你的声音。人员已配备完毕,都在待命室。那艘指挥舰不可能在三小时四点七分钟内到达远月点,五个多小时内目标不会出现。”

  “但它可以改变航线航速,还可以发射导弹。”

  “别那么紧张,曼。即使发射导弹,我也会有几分钟时间。现在月球那边正是一片光明——你到底要他们发射多少弹射舱?全发出去没必要吧。”

  “嗯……对不起。还是让我先跟格列格谈谈吧。”

  “回放——”我听见“我”与身在昂德兰海地区的格列格说话的声音;“我”听起来有点紧张,但还算平静。迈克将局势告诉他,要他准备“大卫的投石器”,使之处于全自动待命状态。“我”向他确保主控计算机会为后备计算机编程。一旦联络中断便能自动切换。“我”也告诉他必须担负起指挥重任,在失去联络、连续几小时无法重建联系的情况下要依靠自己的判断——收听地球方面的无线电广播,自己拿主意。

  格列格平静地接受了任务,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曼尼,告诉家人,我爱他们。”

  迈克干得太漂亮了,真让我骄傲。他恰到好处地哽咽着,学远月点是指在人造卫星等的绕月椭圆轨道上与月球相距最远的点、着我的口吻回答说:“我会的,格列格。格列格,我也爱你。你知道的,对吗?”

  “我知道,曼尼……我会为你祈祷的。”

  “谢谢你,格列格。”

  “再见,曼尼。去干你该干的事吧。”

  于是我开始干我该干的事。迈克扮演得如此逼真,几乎比我自己还好。如果跟芬联系上,“亚当”同样会冒用我的声音给他指示。

  我很快离开了,向姆姆传达了格列格对她们的爱。姆姆已穿上了增压服,并叫醒大爷,帮他也穿戴好——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穿上增压服。接着我戴上头盔,拿起激光枪,出门了。

  到达第十三道气密闸门时,我发现另一边的气密门已堵死。透过小圆窗,我看不到一个人。按道理,至少守卫气压闸门的士兵应该守在这儿。

  乱敲是没有用的。最后我从原路折回——穿过自己家,经过菜园隧道,来到我们秘密的通向月表的气密闸门,我们在外面安了一组太阳能电池。

  从小圆窗看出去,外面本该是灼热的阳光,但我却看到一处阴影——该死的地球战舰竟然已在戴维斯家头顶上登陆了!它的起重器在我上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我可以望见它的喷气式发动机。

  我赶紧下来,离开那里,把盖子盖好,在回去的路上又封死了所有压力门。我告诉姆姆得叫个男孩拿激光枪守住后门——就用我这把吧。

  可是既找不到男孩,也找不到男人,甚至找不到有防卫能力的女人——留下的只有姆姆、大爷和我们的小孩,其余的人都已忙着去找麻烦了。

  姆姆不想用激光枪:“我不知道怎么用,曼尼。现在再学已经太晚了。你自己留着用吧。他们不会穿过戴维斯隧道。”

  不想跟她争辩,跟姆姆争辩纯粹是浪费时间——说不定她真的懂一些我不知道的方法。她在月球上生活很久了,经历过我。

  我停下来,试图夺过他们的枪支。但枪与他们的身子用链子连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卸下来——可能得用钥匙。这不是激光枪,是我从没见过的东西:真枪。我后来才知道,这种枪发射的是小型爆炸导弹——当时我对怎么用这种真正的枪一无所知。一头还有尖刀,就是所谓的”刺刀“,这正是我要把它们卸下来的原因。我自己的枪只能发射十次,这些刺刀看上去倒挺有用的——其中一枝上还带着血,我想是月球人的血。

  没过多久我就放弃了,我用自己的小刀捅了捅他们,确定他们都死了,然后奔向战场,手指扣在扳机上。

  这是一场暴乱,而不是一场战争,或许战争从来就是这样的,一片混乱,一片嘈杂,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堤道最宽处,博恩·马尔歇对面向北的大坡道上,我看到几百个月球人,有男人、女人、小孩,他们原本都是应该待在家里的。其中只有一半不到的人穿了增压服,一小部分人有武器——而从坡道上蜂拥而下的都是士兵,全副武装的士兵。

  但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声音,震耳欲聋,简直是咆哮。这是愤怒的人们发出的怒吼声,有小孩的尖叫,也有成人的吼叫,听起来活像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狗打架。突然之间我意识到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叫着。

  一个绝不比黑兹尔大的女孩跳上了坡道的扶手,和蜂拥而下的士兵擦肩而过。她带着武器——看上去是件厨具。她挥舞着,砸到一个士兵身上。因为他穿了增压服,所以没造成什么伤害,但他躺下了,很多人踩着他踏了过去。他们中的一个人将刺刀刺进她的大腿,她向后倒下,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记不清——只有瞬间的片断,像一个个镜头。比如那个倒下的女孩就是一个镜头。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能不能幸免于难。我所在之处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是人。但我看到左边一家玩具店前面有一个展示柜。我跳了上去。这样我就比堤道的人行道高出了一米,居高临下,蜂拥而下的地球人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贴着墙站住,小心地瞄准他们的左胸。不知何时我发现我的激光枪不能用了,只得停手。估计已经有八个士兵被我打死了,但我没时间数。每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移动,但看上去却像一个个慢镜头。

  原来是枪的电源用光了。有地球人发现了我,开始还击。一共有两次,子弹在我头顶上爆炸,小店墙壁炸开的碎片打破了我的头盔。

  我从玩具柜台上跳下来,像攥棍子一样握着激光枪,加入坡道底部的暴民大潮。地球人不断向人群中射击,开火的时间仿佛永无尽头。(大概五分钟吧?)我不时听到尖锐的”噼啦“或”啪嗒“声。这是那些小导弹在击中人体爆炸时发出的声音!如果击中了墙壁或是其他坚硬物体,就发出更响的”啪啪“声。当我意识到枪声已经消逝时,我还在死命地往坡道底部猛冲。

  他们都倒下了,死了——再也没人冲下坡道了。

第二十四章

  入侵月球的侵略者都死了,即便不是在当时,不久后也都被消灭殆尽。死亡人数达一千多,是为抗击他们而死的月球人的三倍多。但受伤的月球人不计其数。在各居民区我们没有抓到什么战俘,但我们冲上飞船时,从船上俘虏了十几个军官和船员。

  大多未经武装的月球人之所以能战胜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些刚着陆的地球人还不适应这里的情况。我们月球的重力只有他们所习惯的地球重力的六分之一,他们毕生养成的习惯成了他们致命的敌人。于是他们用力过猛,枪法失去了准头,站也站不稳,跑也跑不起来——一动就绊倒。这些部队还必须从上向下进攻,于是更加稳不住身体。他们从高层闯入,不得不一再地冲下坡道去占领城市。

  这些地球人不知道如何下坡。下坡的动作不是跑,不是走,更不是飞奔,而像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飘行舞步,脚底几乎不着地,只起个平衡的作用。月球上三岁的小孩也能随意下坡,跳跃自如,脚尖每隔几米才触一下地面。

  但对一个刚从地球上来的人而言,一发现自己”飘在空中“,他就会挣扎、旋转、失去控制、摔倒。虽然不会受伤,但却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些部队是在坡道上被我们解决的。我看到有些士兵渐渐掌握了一点点在月球上走路的窍门,居然下了三层坡道。尽管如此,只有一些趴在坡道项上的狙击手能进行有效射击,那些在坡道上的士兵却只能极力站直不摔倒、不扔掉武器、竭尽全力想到达下一层。

  但月球人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男人、女人甚至小孩们包围了他们,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拿起自制的刺刀。我们用我们所能得到的任何东西打倒了他们,杀死了他们。除我以外,周围也有人带激光枪的。

  芬的两个士兵冲进一个阳台,蹲伏在那里,将坡道顶部的狙击手消灭。没人告诉他们这么做,没人领导他们这么做,也没有人命令他们这么做,芬根本没有机会控制他半军事化的凌乱的民兵。但战争打起来了,他们自动投身于战斗之中。这就是我们月球人能战胜他们的最主要原因:我们英勇作战。尽管大多数月球人以前从未见到过一个活生生的侵略者,可一旦军队入侵,月球人就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冲上去了——冲上去战斗。没人告诉他们这么做。我们脆弱的组织在对方的突然袭击下垮台了,但我们月球人却能奋不顾身地抵抗,消灭了所有入侵者。没有一个侵略者能在哪个地区下到第六层。在底巷的人们说直到战争结束,他们才知道有侵略者到过月球。

  但入侵者打得也不错。这些军队不仅是联合国派出的最精锐的防暴部队,事前还有人给他们灌输了一通,服了兴奋剂。他们被告知他们回地面的惟一希望就是占领月球各区,征服我们。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便可以得到解脱,不用继续在月球上服役。不胜即死。这很明显。要是打不赢的话,运送他们的战舰就不能起飞,因为战舰需要补充反应堆——而这些在占领月球之前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这是事实)。

  服了兴奋剂,听了别人的动员,再服下能让耗子咬猫的恐惧抑制剂,他们被送上了战场。他们打得非常有专业水准,无所畏惧,最后战死。

  在第谷下城和丘吉尔战场,伤亡情况不像其他地方那样一边倒。只有那些碰巧穿了增压服的月球人才能抵挡毒气。但结果还是一样的,只是花的时间更长而已。毒气只是把我们击昏而已,因为当局不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们只想教训教训我们,控制我们,迫使我们上工。

  这起偷袭进攻让我们明白了联合国为什么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手。其实,早在我们实行禁运粮食后不久,他们便做出了决定(这是我们从被俘虏的军官口中了解到的)。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准备这次袭击——大部分时间花在轨道飞行上。这是一条长长的椭圆形轨道,离月球轨道很远。他们沿这条轨道绕过月球,在巫月点会合。迈克没有发现这支舰队的集结,对方的集结点是他的盲区。他一直用他的雷达监视空中,但雷达的监视距离最远无法超过地平线。地球飞船在一个很小的环形轨道上飞行,各自直达目标,以迅捷的动作登陆月球。不得不承认,联合国维和舰队这个活儿干得实在漂亮。

  直到战舰着陆时,迈克才瞥见一千多敌军蜂拥而人,冲进了月城。要是他用安装在昂德兰海弹射器那里的新雷达向东扫描的话,他本可以早几秒发现敌情。但不巧他那时正在训练“他的傻儿子”扫描西面的地球方向。这几秒钟倒也没什么影响。整个偷袭计划设计得如此出色,如此完备,我们还没清醒过来,登陆士兵已在格林尼治时间十九时冲入了月球各地区。当时月球各地区所处的半球正好处于太阳照射下,这不是偶然的。当局并不真正了解月球的情况,但他们知道,除非必要,没有哪个月球人会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月球表面。即使非上表面不可,他也必须尽快回到下面——并检查有没有受到太阳光辐射的伤害。

  所以他们把我们打了个冷不防,许多人没穿增压服,也没准备好武器。

  这些士兵虽然都死了,但在月表还有六艘战舰,空中还有一艘指挥舰。

  我参加的战斗刚结束,我马上找了个电话。没有孔维勒方面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教授的消息。约汉逊城的战斗已经取得胜利,新利恩也一样——那里的战舰在登陆时损坏了。入侵部队因为在登陆时遭受了损失,兵力本已不足,芬的人员趁机控制了那艘战舰。丘吉尔和第谷下城的战斗仍在继续。其他地区已经没什么事了。

  迈克关闭了管铁,正着手恢复各区内部的电话线,以便联络。

  丘吉尔下城发生了爆炸,导致气压剧降,没有控制住。

  芬已经赶到,我跟他也终于恢复了联系。

  我告诉芬进攻月城的那艘战舰的位置,约好在地下第十三道气密闸门相见。

  芬跟我的经历差不多——被打了个冷不防,所不同的是他正好把增压服带在身边。他直到战斗结束才控制住他的激光枪队,此前一直一个人在老圆顶孤军奋战。现在他开始召集手下,命令一个军官负责接收从芬自己的办公室发来的报告。

  他已经跟新利恩指挥部取得了联系,但他还在为新加坡月城担心,他问我:“曼尼,你说我要不要派人乘管铁过去增援?”

  我要他等等。我倒不是怕敌人趁我们乘管铁时袭击我们,只要动力还控制在我们手里,他们没这个本事。我担心的是我们这儿的这艘战舰起飞逃掉。“我们先瞧瞧那艘飞船去。”

  我们走出第十三道气密闸门,钻进别人家的私人压力隧道,走进一位邻居的农场隧道(这家人怎么也不相信地球人已经打进来了),利用通向月球表面的气密闸门观察离在我们西面一公里处的飞船。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气密闸门的舱盖,爬出去,躲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后,用头盔的双目镜四处张望。

  然后,我们撤回到岩石后开始讨论。

  芬说:“我想我的手下应该能搞定它。”

  “怎么搞定?”

  “要是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会绞尽脑汁来反驳我,说这行不通。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老兄。”

  听说在军队里,下级是无权叫上级闭嘴的——这就是所谓的“纪律”。但我们是业余的,不是什么正规军,所以有时也允许下级爬到上级头上来。

  他花了一个小时将大伙儿召集起来,又花了两分钟时间部署。他利用农民的表层气密闸门,安排了十二个人分散到战舰周围,命令实施无线电静默——其实这些伙计的增压服根本没配无线电对讲机。芬自己占据了最西面的一角。确定大家都准备妥当后,他射出一枚信号火箭。

  飞船方面开火了。大家马上开火还击,每人瞄准一根事先指定的天线。

  芬的电源也用光了,他换上新的,开始烧灼船壳。

  激光枪在船壳上射出樱桃红的一颗小斑点,这颗光斑旁马上多了一颗,接着又多了几颗,几枝激光枪烧灼同一处船壳——突然之间,熔化的钢水飞溅开来,飞船上传来气体外泄的呼呼声。几个人继续埋头苦干,捣了很大一个洞,累得筋疲力尽。

  我可以想像船里的情况:警报声长鸣不止,应急舱门紧闭,船员们拼命想修补好三个大洞——芬的手下散布在船体四周,在船体上的另外两点挖出了洞——但根本办不到。他们不准备进攻其他任何地方。这艘船没有空气,其压力船壳与动力设备和油箱是分离的。他们只针对最容易取得战果的地方下手。

  芬的头盔顶着我的。“现在它飞不起来了,也说不了话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船体是不是真的密封得能让他们在没有增压服的情况下活下来。让它在这里待上几天,看他们到底出不出来。要是他们再不出来,我们就推来重型钻机,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想没有我在旁指点,芬也知道怎样继续这场好戏。于是我重新回到地下,打电话给迈克。要他给我调一节管铁舱,我想去弹道雷达那儿看看。

  他问我为什么不待在里面,那样会更安全。

  我说:“听着,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半导体组合,你只不过是个不管部部长,而我是国防部长。你能看到大半个克里西姆的情况,我也长了眼睛,为什么不能出来看看整个战况。你他妈的想独占所有的乐子吗?”

  他劝我不要暴跳如雷,他可以将他所看到的搬到电视屏幕上来,可以到鸿运饭店号房间看——他不想我受到伤害……还有,听说过让他母亲难过的钻工的笑话吗?

  我说:“迈克,请给我派一节管铁舱。我穿上增压服在西站外面等——西站现在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我想你一定知道。”

  “好的,”他说,“反正命是你自己的。请稍候,就十三分钟。我可以让你一直开到乔治大炮站。”

  他真是太好了。我到了那里,继续打电话。

  芬已打电话给其他地区,联系上了他的下级指挥官,或是任何愿意负责的人,告诉他们如何给那些已经着陆的运输船制造麻烦——但新加坡除外,因为我们知道地球兵已经控制了新加坡。

  “亚当,”在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我问他,“你是否认为我们应该派出一支维修队,坐罗林冈运输车去设法恢复与比伊·厄尔的联系?”

  “这不是塞勒涅先生。”迈克用另一种嗓音回答,“我是他的一个助手。丘吉尔上城气压骤降的时候,亚当·塞勒涅正好在那里。恐怕我们不得不设想他已经死了。”

  “什么?”

  “真的很抱歉,先生。”

  “别挂电话!”我把几个钻工和一个女孩赶出房间,然后坐下,拉下隔音罩,“迈克,”我轻声地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你刚才讲什么废话?”

  “曼,”他平静地说,“你好好想想。亚当·塞勒涅总有一天要死的。他已完成了他的使命。还有,正像你以前指出的,他几乎不受政府控制。这件事我已经跟教授讨论过了,他的死只是个时间问题。亚当在这次反侵略战争中死去不是很好吗?这样他就成了民族英雄……而一个民族需要一个民族英雄。在你跟教授商量好这事前,我们就说‘亚当·塞勒涅可能已经牺牲了’。这样要是教授还需要亚当·塞勒涅的话,我们就能说他被困在私人压力隧道里,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他救出来。”

  “嗯,也好,先不决定,让它悬着。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更喜欢你的‘迈克’个性。”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的。曼,我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也这样想。这是真正的我,而‘亚当’只是个幌子罢了。”

  “嗯,不错。迈克,但要是教授在孔维勒牺牲了,我还是很迫切地需要‘亚当’的帮助的。”

  “那么我们先将他‘冰冻’起来,一有需要就可以让他回来。曼尼,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你还会抽空和我继续研究‘幽默’吗?”

  “我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的,迈克。那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会兑现的。”

  “谢谢,曼尼。这些天来你和怀娥一直没有时间过来……而教授想谈论的那些事都不怎么有趣。战争结束后,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们一定会打败他们的,是吗,迈克?”

  他格格地笑了。“你有好些日子没问我这个问题了。这是最新的推算结果,从受侵略的那一刻开始的。听好了,曼尼——如今我们成功与失败的机会已经均等了。”

  “太好了!”

  “好好去干正事吧,好好享受一番。不过你至少得与激光炮保持一百米的距离。激光炮一开火,那艘飞船就可能锁定激光束,迅速反击。我很快就会测定目标,还有二十一分钟。”

  不可能离那么远,因为我得在电话连线范围内,最长的电话线也没有一百米长。

  我把电话线插进激光炮队长的电话并联口,找了块石头的背阴处坐下。

  太阳高高地挂在西边,离地球如此之近,只要遮住太阳刺眼的光芒就能看清地球。地球还是满月,在我们的月光映照下,地球有点发灰,笼罩在薄薄一层不断颤动的大气之中。

  我把戴头盔的脑袋缩回阴影处:“弹道控制,奥凯利·戴维斯现在正在乔治大炮站,我是说附近,在离它一百米处。”

  估计迈克肯定没法判断我在使用的电话线有多长,除非长度上千米。

  “弹道控制明白,”迈克没挑我的毛病,“我会向总部报告。”

  “谢谢你,弹道控制。请替我向总部询问,他们今天是否有议员怀娥明·戴维斯的消息。”我担心怀娥和全家的安全。

  “我会的。”迈克稍微等了一会儿,又说道,“总部说怀娥明·戴维斯女士正负责老圆顶的紧急救护工作。”

  “谢谢。”忽然之间,悬着的心放下了。我并不是偏爱怀娥,把她放在家里其他人之上,可毕竟,她是家庭的新成员,月球又需要她。

  “目标测定,”迈克轻陕地说,“所有炮组请注意,高度870,地平经度1930,距表面视差为1300千米,正在追踪监视。我会继续报告。”

  我舒展了一下肢体,将膝盖藏在阴影处,开始搜寻刚才所指示的天空,也就是说,差不多在天顶偏南方向。太阳光没有直射我的头盔,我可以看到星星,但望远镜很难调节,转动起来很吃力。没发现什么——举着望远镜,我只看到一些有晕环的星星……那里本来不该出现星星呀。我又注意到距离较近的另一颗星星,盯住它,等着。

  嗯嗯,对了!它变亮了,向北缓慢移动——哎哟,不好,这家伙刚好将在我们藏身的地方降落!

  但即使它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一千三百公里也是一段很长的距离。我告诉自己它不会降落在我的头上,因为它以椭圆弧线飞行,应该在月球轨道的哪个位置下降——除非那飞船已被调入新轨道。迈克没有提到这个情况。我很想问他,但又决定不问——我希望他能全力以赴分析那艘飞船,我不想打扰他。

  所有的炮组都在持续报告肉眼追踪结果。迈克通过同步传感器亲自控制着四门炮。据报告,这四门不用炮兵手动控制的激光炮死死盯住了飞船——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迈克已摸清了那家伙的底细,成功地解决了轨道问题。

  不久,我就看到那艘船并没有沿着月球轨道的曲线下降,它准备直接着陆。飞船变得越来越亮,但与星星的相对位置一直不曾改变——该死的,它真要降落在我们头上了!

  “它又靠近了五百米,”迈克镇静地说,“准备射击。所有激光炮均远程遥控,下达开火令后再转用手控方式。还有八十秒。”

  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零二十秒——那家伙变大了!迈克每隔十秒报告一次,直到最后三十秒,接着他开始一秒一秒倒计时。“——五——四——三——二——零——射击!”

  突然之间,飞船变得光彩夺目。

  就在我们开火前(也许是同时),一个小点从飞船迸发出来。

  我们简直没看见,但迈克突然说:“对方发射导弹。同步遥控炮组由我控制,不要手控发射。其他的炮组继续盯住飞船。正在准备新的坐标。”

  几秒后或许是几个小时后,他给了我新的坐标,并叮嘱道:“密切观测,自由射击。”

  我想同时盯着飞船和导弹,结果却是两个都管不住——刚把目光从双目望远镜移开,就突然看见了导弹——看到它正处在我们与弹射器之间。离我们如此之近,甚至不到一公里。不,它并没有发生氢裂变,不然我就完蛋了。它自身炸开了,一次猛烈的爆炸,光芒四射。我估计是导弹体内残留的燃料,在阳光下发出炽热的、银白色的亮光,稍后我才感到地面的震波。但除了几块大石块被震开之外,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飞船仍在继续降落,但现在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只是一颗耀眼的星星。我们能看清楚那是一艘船,但看不出它受了什么损伤。我们随时期待着它能迸出火光,爆炸。

  但没有。它一头撞在我们北边十公里处,我们只来得及看到半个弧形,接着它便炸了个粉碎。

  迈克说:“报告伤亡,检查所有激光炮。确保安全后,转移到隧道里。”

  “艾丽斯炮组,无任何伤亡。”

  “邦比耶炮组无任何伤亡。”“恺撒炮组,有一人被碎石击伤,增压服气压未下降。”

  我走到那台电话机前打电话给迈克:“发生什么事了,迈克?对方的导航系统被破坏以后还不肯把飞船控制权交给你?”

  “他们把控制权交给我了,曼尼。”

  “但太晚了?”

  “我把它撞毁了,这样做比较谨慎。”

  一小时后我下来跟迈克在一起了,这是四五个月来的第一次。到达政府综合大楼比到月城更快,再说,到了那里,我们能好好谈谈,不像在月城动不动就有人打扰。我需要跟迈克谈谈。

  在管铁站时我尽力给怀娥打电话,老圆顶临时医院的一个工作人员接了电话,告诉我怀娥累倒了,躺在病床上。这下她晚上总算可以不用值勤,好好睡一觉了。

  芬带着他的手下乘管铁去丘吉尔了,去领导那里对战舰的攻击。

  没有斯图的消息。

  新加坡和教授方面的消息依然没有恢复。

  现在,整个政府好像只剩下了我和迈克。

  偏偏在这时,我们必须开始“磐石行动”。

  但这计划可不光是投石头就行了,我们还要告诉地球我们将采取什么行动,为什么要采取行动,即我们这样做的正当理由。教授、斯图、希内和亚当都研究过受到攻击时应该采取的行动。如今攻击的时刻到来了,需要重新修改宣传资料,以适应这次事件。迈克已重新写过,并且打印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研究研究了。我在一卷文件里查找。

  “迈克,这些新闻和我们发送给联合国的消息都说我们已经打赢了在新加坡的战争。你有几成把握?”

  “大概百分之八十二以上。”

  “这个把握是否足够大?把我们打胜的消息发出去不会有事吧?”

  “曼尼,即使我们在那边现在还没赢,过不了多久也一定能赢。那艘战舰已不能动了,另外几艘也差不多了。新加坡月城没有那么多核燃料,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来。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在太阳照射下乘坐罗林冈运输车横越陆路移动军队——这可是一殴极其艰苦的行程,哪怕月球人也吃不消——再到这里打败我们。但他们不可能打败我们,那艘战舰和军队的装备并不比其余战舰更强。”

  “那些到比伊·厄尔的维修人员有什么新消息?”

  “我认为还是不要再等了。曼尼,我已经用你的声音做好了一切准备。老圆顶以及其他地方,特别是丘吉尔下的恐怖图片随时可以在电视上播放,还有与之配套的故事。我们应该马上向地球播放新闻,同时宣告执行‘磐石行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执行‘磐石行动’。”

  “你想亲自下命令吗?说得大声点,我再替你选择适当的声音、用词,进一步修饰一下。”

  “行,到时候你觉得怎么说好就怎么说吧。用我的声音和作为国防部长、政府代理首脑的权力,干吧,迈克,向他们扔石头!该死,扔大石头!狠狠砸他们!”

  “对,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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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 | Posted: 2014-02-07 11:54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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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用最小的生命损失来换取最好的教育效果。如果可能,不要有任何生命损失。”这就是教授“磐石行动”的信条。我和迈克也将按这一原则行动。我们的打算是把地球人打得够狠,足以使他们信服,但又要轻到不使他们损失惨重。听起来好像不可能,但等着瞧吧!

  当然,从月球扔出的石头要过一阵子才能到达地球。只要我们的动作够大胆的话,延迟时间也许只要十小时。离开弹射器的速度非常关键,这个速度若改变百分之一,就有可能加倍或减半从月球到地球的飞行时间。迈克能做得极其精确,就像在家里投球玩一样,能投出各种各样的曲线,真希望他是扬基棒球队的掷球手。但是不管他怎么投掷,石块最后到达地球的速度都差不多——接近脱离速度,即将近11千米/秒。这种可怕的速度是由地球八十倍于月球的巨大质量造成的引力产生的。对迈克来说,无论怎样发射都没有区别,因为真正重要的不是推力,而是那口重力井的深度。

  因此迈克能够根据宣传所需时间编制掷石程序。他和教授决定,从发射到击中目标最好有三天间隔,在此基础上还可以增加一点,但增加幅度不能超过地球自转使目标发生明显偏转所需的时间。迈克完全可以使岩石绕过地球,击中地球距月球远端的目标。但如果能够看见目标,他可以做得更精确——用雷达跟踪目标直到最后一分钟,最后关头还可以轻轻推推我们的岩石,让它更加精确。

  我们需要极度的精确,才能做到制造最大的恐怖的同时将杀伤力减少到最低程度,甚至减少到零。我们发射,再无比准确地告诉他们将遭到袭击的时间和地点,同时给他们三天时间远离袭击地点。

  他们入侵后七小时,也就是在2076年12月13日凌晨2时,我们向地球发出第一个警告,宣告了他们特遣部队的毁灭,谴责他们侵略的残忍,同时宣布我们将进行报复性轰炸,并指明轰炸的时间地点。

  我们给每个国家最后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要求它们谴责联合国的行为,承认我们。

  这段时间远比迈克需要的长。在撞击目标前,我们的弹射舱还有一段很长的太空之路,它的引导推进器尚未用上,我们有很大的行动自由。只要有大大少于一天的时间,迈克就可以使发射偏离轨道,完全错过地球。即使只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也可以让它坠人海洋。

  第一个目标是北美。

  我们将打击七个拥有强大维和部队并持有否决权的国家:北美、中国、印度、苏联、泛非洲(乍得除外)、中欧、巴西联盟。

  我们的通告中也将一些小国宣布为目标,指明轰炸时间和地点。但我们告诉地球,这个名单中只有百分之二十将遭到实际攻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其中原因:一是我们担心钢铁不足,二是这么做能造成最大的恐怖效果。如果比利时在第一轮轰炸中遭到袭击,那么荷兰为了保护自己的沿海圩田,就会在月球再次悬挂在其夜空之前和我们谈判。

  每一个目标的选择都避免杀伤任何人。但在中欧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我们不得不选定深海或高山作为目标,像亚得里亚海、北海、波罗的海等等。尽管地球上有一百一十亿人口在忙忙碌碌,但它的大部分地区还是有足够的开阔地带。

  北美的拥挤使我目瞪口呆,但那里的上亿民众却是按地区聚居生活的——有些地方仍是荒原、山地和沙漠。我们在北美上画了一个坐标方格,以此测试我们攻击的精确度——迈克认为五十米就算很大的误差了。我分析地图,迈克则用雷达检测。如果不是城镇,这个地方便有可能入选。如果它的附近就有城镇,保证会有人看着岩石落下、吓个魂飞魄散的话,这个地方人选的可能性就会进一步提高。

  我们警告他们,我们的炸弹有相当于氢弹的破坏力,同时强调不会引发放射性灾难,没有放射线——仅仅是一次可怕的爆炸,空气中的冲击波和巨大震动引起的地震波。我们还警告他们远处的建筑可能被震倒,让他们自己考虑该离开多远。如果他们因为恐慌而不是真正的危险四处逃窜,挤满公路一没关系,老实说,太棒了!

  但我们强调只要听从我们的警告就不会受到伤害,首批袭击目标都将是无人区。如果有哪个国家告诉我们说我们的数据已经过时了,我们甚至会跳过这个目标。

  (这完全是一句空话,我们的数据以迈克的观测为基础,他的雷达好着呢。)

  我们没有说明我们会怎样展开第二次袭击,不过暗示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在北美,坐标设定在北纬35度西经110度、北纬35度西经115度、北纬35度西经120度、北纬40度西经110度、北纬40度西经115度、北纬40度西经120度、北纬45度西经110度、北纬45度西经115度、北纬45度西经120度、北纬50度西经110度、北纬50度西经115度、北纬50度西经120度。总共十二个目标。对每个目标我们都增加了友善的提醒,如:

  “目标北纬35度西经115度——袭击将影响西北四十五公里到纽约的区域。附近公民请注意。”

  “目标北纬40度西经100度,距堪萨斯州诺顿市二十公里(即十三英里)向西偏北30度。诺顿、比弗、威尔逊市的公民请注意,请远离玻璃窗,爆炸后三十分钟内最好待在屋里,可能会有岩石四处飞溅。裸眼不能接触强光。袭击定于当地时间10月16日3时,星期五,或格林尼治时间9时——祝好运!”

  “对目标北纬50度西经110度的袭击将会影响到向北十公里。沃尔什、萨斯喀彻温的人们请注意。”

  除了这几个目标,我们另外在阿拉斯加(北纬60度西经150度)也选了一个,在墨西哥(北纬30度西经110度,北纬25度西经105度)选了两个,这样他们就不会感到自己被遗忘了。同时,在拥挤的东部也选择了几个目标,这些地方大多是水,像在芝加哥附近的密歇根湖,佛罗里达的奥基乔比湖。在我们选择水体作为目标的地方,我们要迈克预计冲击可能产生的洪水强度,让他们有时间修筑防洪堤。

  整整三天,从13号星期二一大早一直到16号星期五我们开始攻击的那天,我们的警告几乎淹没了地球。

  我们提醒英国,多佛海峡北部正对伦敦河日的冲击将会影响泰晤士河。

  告诉苏联亚述海也被选为进攻目标。

  中国的进攻目标是戈壁沙漠还有她的腹地——西部,我们避开长城,是为了保护她那无与伦比的历史价值。

  非洲的维多利亚湖、撒哈拉沙漠的部分、南部的德拉肯斯堡山脉、大金字塔西部二十公里都会有爆炸——除非它们跟乍得一样承认我们独立,我们催促这些非洲国家以乍得为榜样,在格林尼治时间星期四午夜前承认月球。

  我们告诉印度要小心一些山峰,还有孟买港。对印度的袭击将与对中国的袭击同时进行。

  有人企图阻断我们的消息,但我们用了不同的波长,很难阻断。

  警告中还带着宣传,附黑白图像——入侵失败的消息、死者吓人的照片、入侵者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发送给红十字会。我们宣布所有士兵都已被杀,飞船舰长和船员或已被杀,或已被捕。但我们“很遗憾”不能确认指挥舰上的伤亡人员,因为它被击落时已完全坠毁。

  但我们还是保留有商量的余地——“地球上的人们,我们不想杀你们。在这次自卫中我们尽最大努力避免伤亡……但如果你们不能或者不想让你们的政府给我们和平,我们只能被迫杀戮。我们在上,你们在下。你们阻止不了我们,请理智些。”

  我们一遍遍地解释我们攻击他们有多简单,他们攻击我们有多难。这一点也不夸张,从地球发射导弹到月球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从地球驻留轨道上发射会简单些——但费用昂贵。他们对付我们的最可行的方案就是从飞船上轰炸我们。

  我们指出了这一点,并问他们想用多少百万美元来建造轰炸我们的飞船?我们什么都没做,地球却要打击我们,这样做值得吗?他们已损失了七艘最大最好的战舰——难道他们想损失十四艘?如果这样,我们用来对付他们那艘指挥舰“和平女神”号的秘密武器正等着他们呢。

  其实我们在吹牛,不过是建立在精确计算之上的吹牛——迈克算出在地球获得有关“和平女神”、号准确消息的可能性低于千分之一。还有,傲慢的联合国肯定猜不到他们的犯人矿工把他们的工具改装成了太空武器。联合国虽有二百多艘太空飞船,却没有多少飞船可以冒险,这些飞船中九成是像“云雀”号一样的轨道飞船,如果要让它飞上月球,只有卸下一切可能卸下的零件,什么都不带。

  谁都不会随意建造飞船——那太昂贵了。联合国有六艘巡洋舰,只需换下弹头,装上额外油箱,无需登陆月球就能轰炸我们。还有几艘飞船可以改造成“云雀”号的类型。还有一些运送罪犯的人想给尸体涂防腐剂,作为政党的一个先例。但《月球真理报》指出亚当是个忠诚的保守主义者,肯定不赞赏这种野蛮的特例。所以这个不知名的士兵或公民或公民兼士兵,和其他尸体一样被处理掉了。

  我不得不在这里说一件我本来不愿意说的事。怀娥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筋疲力尽罢了。但柳德米拉却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事我并不知道——我很高兴我不知道——但是,在博恩·马尔歇对面的斜坡脚下,横躺着许多尸体,而她,正是其中的一具。一颗子弹射中了她可爱的胸脯。带血的菜刀还在手里——我想她一定已经让那帮地球兵付出了代价。

  斯图没有给我打电话,他亲自到政府综合大楼来通知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去。斯图很好找,战争一结束,他就回到鸿运饭店开始编他的那本特殊的密码簿。姆姆找到了他,他表示愿意暂时中断工作来找我。

  我必须回家了,好和大家一起放声大哭——在我和迈克启动“磐石行动”前,没人找到过我。我们到家时,斯图不想进去,好像不理解我们的行为。安娜出来把他拖了进去,他很受欢迎,大家都需要他。许多邻居开始哭泣,来的人并不像以前那么多——那天很多家庭都在悲恸大哭,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我必须工作。在和米拉吻别时我仔细地看了看她。她躺在房间里,看上去好像只是是睡着了。在回去工作之前,我和我所爱的家人们在一起待了一会儿。直到那天我才意识到姆姆老了。当然,她见过许多死亡,甚至是她自己子孙后代的死亡。但小米拉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柳德米拉很特别,她是姆姆的外孙女,事实上几乎是女儿。正是因为姆姆,她才会成为例外中的例外,进入我们这个家庭,成为一个妻子。她和姆姆,是我们家最年轻和最年长的妻子。

  睡像许多月球人一样,我们保存死者的尸体。幸运的是,我们把野蛮的埋葬制度留在了古老的地球上。我们的方法更好一些。戴维斯家族不愿把米拉放在我们农场隧道中。不,它进入了我们的温室隧道,那里有玫瑰、黄水仙、牡丹,还有嗡嗡唱歌的蜜蜂。听说第一任丈夫布莱克·杰克·戴维斯就在哪儿,许多年的花期后,他的原子仍留在那儿。

  一个快乐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地方。

  星期五来临了,地球方面仍没有消息。他们似乎不愿相信我们摧毁了七艘飞船和两个团(联合国甚至不能确定战争已经发生了),他们坚持认为我们不可能轰炸地球,哪怕我们干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们仍称其为“恐吓”。我们给地球更多的时间考虑。

  斯图为没有收到密码信息的答复而担心。密码是通过月球之家公司的商业交易人转到苏黎世的代理处,并从那里转到斯图在巴黎的经纪人手里的。这个经纪人用秘密渠道找到了张博士,并安排了一条秘密联系通道。我曾和张博士谈过一次,后来斯图也跟他谈过。斯图向张博士说明对中国的轰炸是在轰炸北美十小时后。当对北美的轰炸发生之后,如果中国反应迅速,还是可以避免遭到轰炸。斯图请张博士对中国的目标选定提些建议,这些地方是否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荒芜。

  斯图焦躁不安——他对他和张博士建立的类似合作的关系抱有很大希望。我却没抱什么希望。我惟一能确定的事就是张博士自己不会坐在目标上。

  我也担心,我担心迈克。当然,迈克曾多次发射弹射舱入轨,但从没同时发射多枚。现在他要发射上百枚,并保证在一秒中内同时发射二十九枚,击中二十九个目标。

  还不止这些——他有许多备用弹射舱,可以在第一次发射后的几分钟到三小时瞄准并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六次发射……

  几大维和强国和一些小国都有反导弹防御系统,其中以北美的防御系统最为完善。但即便是联合国,对各国防御系统也可能不清楚。所有进攻武器都由维和部队控制,但防御武器却是每个国家自己的秘密事务。关于这方面有许多猜测,有的说印度没有拦截导弹,也有的认为北美能够成功截击导弹,因为北美曾在上世纪的水上鱼雷战中出色的阻击了洲际导弹。

  我们的大多数袭击北美的弹射舱都有可能成功地抵达目标,原因很简单,我们的目标完全不值得北美花力气保护。但他们不会让我们袭击长岛和北纬42度30分西经87的目标——密歇根湖以及芝加哥、大瀑布城和密尔瓦基形成的三角中心。强大的引力使截击相当困难,而且花费昂贵。他们只能在值得保护的地方使用拦截导弹。

  我们不能让他们成功阻击我们的袭击。一些弹射器备有更多后备舱。带氢弹头的拦截导弹会对岩石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连迈克也不知道——数据不足。迈克认为拦截导弹是由导向雷达控制的——但导向雷达会在什么距离上激活导弹拦截目标?当然,激活点太近会使外覆钢铁的岩石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变成炽热气体。但是,拦截导弹的设计用途是拦截氢弹,而几吨石头和线路易出毛病的氢弹的差别太大了。可以破坏氢弹的拦截导弹如果遇上岩石,也许只会把后者推得偏离预定目标,却无法完全破坏它。我们要向他们证明,即便他们用光了昂贵的拦截导弹,(造价百万美元?千万美元?)我们依然能长时间地发射便宜的岩石导弹。如果第一次不能证明这一点,那么,等到地球自转再一次使北美面向我们时,我们将继续轰炸第一次没有射中的目标——我们有后备石块,都已经掷进太空,第二次不行就来第三次,只需要轻轻推它一下,调校方位就行。

  如果地球三次自转后,我们的三次轰炸都不成功,我们仍有我们的大尝试。每个地球人都知道,并且到最后他们的报道也一个大大的号,就站在上面等着。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理查生天文台的反射器使用无线电设备播放特别电视节目,我认为月球人大多在家、酒吧或者在老圆顶——还有少数人选择穿着增压服待在月球表面,用肉眼观看。在陆军准将布罗迪法官的坚持下,我们匆忙在弹射器附近装上天线,这样钻工在待命室就能收看节目。其他地方也许没有一个士兵坚守岗位,都看大场面去了。(武装部队那段时期本来一直处于蓝色警戒状态。)

  议会在新剧院召开非正式会议,整个地球被显示在大屏幕上。一些重要人物如教授、斯图、沃尔夫冈等在政府综合大楼的前监守长官办公室观看小屏幕。我有一部分时间和他们在一起,进进出出,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紧张,拿着一块三明治但又忘记吃了。大部分时间我把自己和迈克锁在政府综合大楼下层,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

  早上八点,迈克说:“曼,我最亲密的老朋友,我想跟你说件事,希望不会冒犯你。”

  “哦,当然,你什么时候担心过冒犯我?”

  “一直,曼,自从我知道你会被冒犯就一直很小心。现在离弹射舱命中目标还有3.57×10毫秒……这是我在有限时间内所要解决的最复杂的问题。不管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话,我总要竭尽全力——也许比你想像的要多——需要几百万微秒,尽我最大努力去分析你的话并作出正确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别打扰我,我很忙’。”

  “曼,我想做得让你挑不出毛病来。”

  “我正在扫描。哦——好的,我可以上教授那里去。”

  “想去就去吧。但请你千万待在我能联系到你的地方——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最后这句是胡说,我们都知道。迈克的意思是:我也很紧张,希望你能陪我——但你不用讲话。

  “好的,迈克。我用电话随时和你联系。我会拨电话给MYCROFTXXX,但我不会说话,所以你也不用回答。”

  “谢谢你,我最好的朋友,向你致以深切的谢意。”

  “再见。”

  我上去了,但一点也不想跟别人在一起。于是我穿上增压服,找了一根很长的电话线,一头和头盔联在一起,绕在手臂上,向月表走去。在气密闸门外的电话亭有一个服务电话,我走进去,拨了迈克的号码。走出来后,我站在电话亭的阴影处,望着地球。

  新月已过三天多了,明亮的月亮雍容华丽,像往常一样悬挂在西部的半空中。太阳正滑下西边的地平线,它的余辉笼罩着地球,我戴上遮阳眼罩还是没法看清。于是我回到电话亭后,从那里看被太阳笼罩着的地球好多了。太阳从非洲升起,在陆地上形成斑斑点点,令人眼花缭乱。挺不错的景色。只是南极的白色太刺眼,被月光笼罩的北美看不清楚。

  我转过头,拿起望远镜——蔡司高倍望远镜,是监守长官以前用的,性能极好。

  北美像一幅阴森森的地图般在我眼前展开。没有云层遮挡,我能够看到城市,像一个个发光点,这真有些不寻常。

  8点37分一8点50分——迈克开始倒计时。这件事不费他的精力,自动程序早就提前编制好了。

  8点51分——8点52分——8点53分……一分钟——59秒——58秒——57秒……半分钟——29——28——27……10秒——9——8——7——6——5——4——3——2——1——钻石般的光芒瞬间闪现!


第二十六章

  无须望远镜,肉眼就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沉重打击了他们。

  我看呆了,轻声道:“太棒了!”

  十二条明亮而刺眼的白光形成完美的矩形阵列,慢慢膨胀,变淡,然后渐渐趋向红色,看起来仿佛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出现了其他爆炸点,但我沉迷于那个完美的矩形,几乎没有注意到。

  “是的。”迈克自我陶醉,“该死的。曼,你可以说话了。我现在不忙,只需控制几颗备用导弹。”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还顺利吗?”

  “有一个弹射舱偏离了密歇根湖,没有击中目标,它将落在密歇根——我无法控制,它的发射机应答器失去了作用。长岛海峡被直接击中。他们试着中途拦截,但不知为什么失败了。曼,我能阻止即将发生的爆炸,使岩石导弹进入大西洋,并且避开船只。但需要十一秒钟——我应该阻止吗?”

  “嗯——行,如果你能避开船只的话。”

  “我说过我能。已经完成了。但必须告诉他们我们有后备导弹,还有我们为什么要中止程序,让他们好好想想。”

  “迈克,也许我们不应该中止程序。我们本来就是要消耗他们的拦截导弹。”

  “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并没有用全力,我们会在科罗拉多斯普林斯那儿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那儿发生了什么?”我转过头用望远镜向下看,只看见绵延几百公里的城市带——丹佛-普弗布洛都市带。

  “调出来就行。但我敢打赌,明天我们还会再次发射,几率是防御指挥部。你也许看不到第一次袭击的烟尘,但接下来每二十分钟就会袭击一次,你还有机会。我已经把这活儿交给了我的‘傻儿子’,他做得准确无误,只是有点蠢,但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嗯?”

  “哦,曼,他不会。他是个傻瓜,永远学不会说话,但他会执行程序,因为星期天他可能要处理各种事务。那一天他们将猛烈攻击我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迈克,你有些话没说。”

  “我正要告诉你。我刚刚扫描到。这是反击——就像我们打击他们一样,雷达屏幕上显示有一个光点已经脱离了地球驻留轨道。我不认为它在加速,还要查看一下其他信息。我们离那个光点太远,还无法读取信息,但可以判断是维和巡洋舰,它正向月球驶来。多普勒信号表明它正进入一条新的绕月轨道。除非被调走,否则它将在星期天的九点零三分到达近月点,这是个大约数,再过一会儿会有更精确的数据。曼,要得到精确数据有些困难,它使用了雷达对抗技术,噪音干扰很严重。”

  “你确定吗?”

  他暗笑。“曼,想骗倒我可不容易,我把我所有的信号都加上了鉴别标识,因此它到达近月点的精确时间应该是:九点零二分四十三秒。”

  “它什么时候进入你的射程?”

  “它不会,除非它改变航线。但它会在星期六晚将我纳入它的射程范围,具体时间取决于它选择什么射程的导弹。到那时,形势就非常好玩了。他可能会瞄准一个地区——我想必须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所有地区应该启用一级应急措施,以应付气压骤降。但它更有可能攻击弹射器。但那样一来,它必须稳定住,尽可能长时间保持弹道,同时尝试发射多批次导弹,每枚导弹跟踪一束雷达波,以摧毁我的全部雷达。”

  迈克格格地笑了,“好玩,不是吗?如果我关闭雷达,它的导弹就不可能击中我的雷达。但如果我这么做,我们的激光炮手们一就不知道往哪里开炮,这样就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它轰炸弹射器。真是好玩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真希望我从没干这个劳什子国防部长。

  “我们能做什么,放弃吗?迈克!不!只要还能战斗,我们绝不放弃。”

  “谁说要放弃?我正在计划对这个方案以及其他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回击,曼。最新数据——第二艘同样型号的小型战舰刚刚脱离了绕地轨道。我们要坚决回击,绝不放弃。伙计,我们要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怎么打?”

  “你就等着看你老朋友的拿手好戏吧。这儿有六个弹道雷达,新站点还有一个。我已将新站点的雷达关闭,让我的‘傻儿子’负责这里的二号弹道雷达……我们不用新雷达监视他们的战舰,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新的雷达。我通过三号弹道雷达监视飞船,每隔三秒检查一次,看有没有新目标离开绕地轨道。我要关闭其他的雷达监视,直到攻击中国和印度时才启用它们。即便到那时,这些战舰也不会发现它们,因为我会避开战舰的路径,这是一个很大的角度。我们将启用雷达警报系统,如果使用它们,我会以不规律的间隔关闭、开启雷达,直到飞船发射导弹。导弹是不长脑子的,曼,我要把它们耍得团团转。”

  “船上的火控计算机呢?”

  “我要愚弄它们。我能把这儿的两套雷达装扮成一套,信号位置离它们的实际位置差一大截。我能做到,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至于现在——对不起,我又用了你的声音。”

  “没关系,我干了什么?”

  “如果那个战舰司令够聪明的话,一到极限射程范围,他就会使用一切用得上的武器打击发射弹射舱的旧弹射器。那么远的距离,我们的钻工激光炮组根本够不到他。那样一来我们就很不利了。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所谓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他都会尽一切力量打掉弹射器,暂时不理会雷达。所以,‘你’命令弹射器作好准备,把我们准备好的所有岩石导弹一古脑儿全发出去。我正在为每颗导弹设计一条运行时间很长的新弹道,设计完成后我们就发射,在没有雷达的情况下让弹射舱尽快进入太空。”

  “盲目地?”

  “曼,你也知道,发射弹射舱时我从来不用雷达。过去我还用雷达监视它们,其实没有必要,雷达和发射毫无关系。发射只需要前期计算和对弹射器进行精确控制。所以,我们只管把所有旧弹射器的弹药送进慢速弹道。这样一来,战舰司令不得不跟踪雷达而不是弹射器——或者跟踪两者。我们让他忙个团团转。到最后,他只能孤注一掷,冒险降低高度,下来进行近距离射击,我们的炮手便可以趁机击毁他的眼睛。”

  “布罗迪的手下很冷静,他们一定会干得很漂亮的。”我改变话题说,“你今天看电视了吗?”

  “我监控电视,但不能说我看了,什么事?”

  “去看看吧!”

  “好的,我看了。怎么?”

  “电视台的人用了望远镜拍摄地球,所以电视才有很好的图像。地球人干吗非要在飞船上用雷达?除非想让布罗迪的手下烧掉?”

  迈克至少沉默了两秒钟。“曼,我最好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份工作——成为电脑?”

  “讽刺我?”

  “曼,完全不是,我感到羞愧。理查生天文台的工具——望远镜和其他东西——我在计算时从未把它们包括在内。我承认我很蠢。对对对!不能用雷达,而是用望远镜监视飞船,除非它改变轨道。还有其他可能性——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曼,我怎么就没想到用望远镜?我一直想着用雷达监视,我根本没想过……”

  “曼,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你先想到某件事的时候,我道过歉吗?”

  迈克慢悠悠地说:“我的职责就是——”

  “别啰嗦了,只要主意好,用就是了,也许还会引出更多事呢。通话完毕,我马上就下来。”

  与迈克在一起不久,教授就打电话过来:“司令部?有没有戴维斯司令的消息?”

  “教授,我在这里,主控电脑房。”

  “你可以到监守长官办公室来吗?我们有很多工作和决策要研究。”

  ——而选中赖特是因为他是议会一个长于演讲却很少付诸行动的小组的领导。教授的目的是用部长职位把他控制住。但教授有时未免太天真了。对付某些爱说大话的人,最好是把他们扔出隧道,让他们在真空里高谈阔论。

  教授让我向内阁简要汇报战况,我当然按自己的一套行事。

  “我看芬在这儿,就让他来说说我们在各地区的情况吧。”

  赖特说:“尼尔森将军已经说过了,我看没有必要重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眨眨眼睛说:“教授——对不起,总统先生。难道我不在时,国防部已经向内阁作过汇报了?”

  赖特说:“当然,我们联系不上你。”

  教授拿起文件。他看出我已经筋疲力尽,在离开地球以后,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请注意秩序。”他温和地说,“联系部部长先生,请你向我陈述你的意见。国防部部长先生,我更正说明一下。国防部并没有向内阁呈交报告,在你到达之前内阁会议也并没有正式开始。尼尔森将军只是非正式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也许我们不该这么做,如果你感到不快的话,我们将设法弥补。”

  “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芬,我半小时之前刚刚和你通过话,现在有新情况吗?”

  “没有,曼尼。”

  “好的,我想你们是想知道月球以外的情况。你们一直在关注着地球,应该知道第一次轰炸已经成功。目前我们正在继续对他们的太空防御总部进行间隔二十分钟的持续轰炸,直至下午一点。晚上九点,我们将攻击中国和印度,以及一些小的目标。凌晨四时我们将轰炸非洲和欧洲。再过三小时后,巴西及它的附近地区将遭到攻击。再等三小时,新一轮攻击又将开始。除非有什么突发情况,否则我们将按计划进行。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些麻烦。芬,我们必须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

  “等一下,”赖特举手对教授而不是对我说,“我有问题。”

  “等一下!国防部长说完了吗?”

  怀娥坐在后面,我们只彼此笑了笑,仅此而已——在内阁和议会中我们的关系要保密,因为内阁中不允许有两个人来自同一家庭。她摇摇头,向我警告什么。

  我说:“这就是关于轰炸的全部情况,还有什么问题吗?”

  “赖特先生,你的问题与轰炸有关吗?”

  “当然,总统先生!”赖特站起来看着我说,“你知道,我是自由月球政府的知识分子的代表。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观点在公共事务中最重要,我想只有那样……”

  “等一下,”我说,“我想你代表的是第八新利恩地区?”

  “总统先生!能允许我问完我的问题吗?”

  “他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演讲。我累了,真的很想去睡觉。”

  教授温和地说:“曼尼尔,我们都很累,但我们接受你的观点。议员先生,你只代表你那一区。只不过作为政府的一员,被赋予了某种职责而已。”

  “代表什么都一样。”

  “并不完全一样。请继续你的问题!”

  “嗯……很好!不知戴维斯司令有没有意识到他的轰炸计划完全是个错误?成千上万条生命被毫无目的地杀害。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月球知识分子提出的这一严肃的观点?他能对这一鲁莽的行动进行解释吗?没有商量余地的轰炸?他现在是打算修改他的计划,还是继续滥杀无辜?我们的导弹真如他们所说是核武器吗?这在文明国家是禁止使用的。这次行动之后,那些文明国家会怎样看我们的自由月球?”

  我看看手表——第一次攻击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教授,”我说,“你能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吗?”

  “曼尼尔,对不起,”他温和地说,“我本打算,不,我应该先说说收到的最新消息。你好像觉得被忽视了,但我并没有忽视你。这位部长指的是在你来之前多伦多路透社刚刚发布的消息。我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正确。据这条消息说,许多人无视我们的警告,反而聚到目标地区看热闹。很可能有伤亡,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数字。”

  “我明白了。我该做什么?拉着每个人的手,领他们离开?我们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赖特打断我道:“我们知识界认为应该履行基本的人道主义”

  我说:“少给我喋喋不休,你给我听清楚了,总统说这消息刚到,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了?”

  他的脸红了:“总统先生,他侮辱我!”

  “曼尼尔,不要侮辱部长。”

  “我只是以牙还牙,他用了他能用的最离谱的话,什么核炸弹,胡说八道!你们都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核武器。”

  教授看起来很迷惑:“我也被弄糊涂了。这个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我们已通过电视看到了爆炸现场,确实是像原子弹爆炸。”

  “哦,”我转向赖特,“你那些知识分子朋友难道没告诉你瞬间释放上百万卡路里会发生什么吗?它会产生多高的温度?多少辐射?”

  “这么说你承认你使用了核武器!”

  “哦,我的上帝!”我头都痛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猛烈的撞击,然后物体擦出巨大的火花,最基本的物理常识,每个人都知道,难道知识分子不知道?我们只不过撞出了人类最大的火。

  我高声说:“教授,答案你很清楚!别逼着我说!”

  “曼尼尔,我也许知道……但我很累也很迷茫,记不得了。”

  赖特突然说:“曼尼尔,解释一下。我也需要听听你的解释。”

  我打起精神。“这是一个万有引力的问题。要用电脑才能给出准确方案。下一批弹射舱已经发射出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将它们推离目标,但这样也许会击中一些我们没有警告过的城镇。而且,现在已经不可能把它们扔进海洋了,太迟了。夏延山海拔一千四百米,是座内陆山。轰炸夏延山应该没多大问题,那里什么生物都没有,如果轰炸别的地方的话就会炸死人。至于把发射间隔延长为一小时一次,那是愚蠢的。这不是管铁舱,任你随意启动关闭。这些是导弹,每隔二十分钟轰炸某地的导弹。延迟攻击中国,这种做法同样愚蠢。我们能够中止向中国的发射,但发射的速度已经不能慢下来。而且如果中止发射,导弹就浪费了。你们别以为我们有充足的钢铁覆盖物——你们最好自己上弹射器去看看。”

  教授抹了抹额头:“我想他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至少我满意了。”

  “先生,我不满意!”

  “坐下,赖特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们不是战争内阁成员。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一我希望没有其他问题了——我将休会。我们都需要休息,让我们——”

  “教授!”

  “曼尼尔,什么事?”

  “我还没有报告呢。明天傍晚或星期天一早我们将受到惩罚。”

  “曼尼尔,怎么回事?”

  “轰炸。可能有入侵轰炸。两艘飞船已经飞过来了。”

  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

  教授疲倦地说:“政府内阁休会;军事内阁继续。”

  我说:“教授,等一下。我们接受任命时,都向你递交过未注明日期的辞呈。”

  “是的,但我不希望我们会用上它们。”

  “你得用一次。”

  “曼尼尔,你在威胁吗?”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指着赖特,“要不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走——要不我走。”

  “曼尼尔,你需要休息。”

  我硬是眨眼睛忍住眼泪。“我当然需要!马上就去,现在就去!在政府综合大楼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一会儿。大约十小时。在那以后如果我还是国防部长,你就把我叫醒。否则就让我一直睡好了。”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震惊。怀娥走到我旁边。一句话不说,只是用手悄悄地挽着我的手臂。

  教授坚定地说:“战争内阁和赖特先生请留下,其他人请回吧。”他等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鱼贯而出。他说:“曼尼尔,我不能接受你的辞职。但我也不想让你逼我在又疲劳又紧张的时候对赖特先生采取行动。如果你们俩相互道歉会更好,各自体谅对方只是过于紧张。”

  “哼——”我转向芬,“他一直在作战吗?”我指着赖特问。“去他的,没有。至少没在我的部队里。赖特,你说呢?地球人入侵时你参加过战斗吗?”

  赖特生硬地说:“我没有机会,我知道战争时,它已经结束了。但既然现在我的勇气和忠诚受到指责,我坚持——”

  “哦,闭嘴,”我说,“如果你要的是决斗,只要我闲下来,我们马上来一场。教授,既然他的行为不是由战争的紧张造成的,我不会向一个本来就喋喋不休现在还喋喋不休的人道歉。你似乎还不明白,你让这家伙骑在我头上——居然还不阻止他!开除他!或者干脆开除我!”

  芬突然大声说:“教授,我支持这个提议。要么开除这个讨厌鬼——要么开除我们俩!”他看着赖特,“至于决斗,我看你还是先来找我吧。你有两只手臂——曼尼没有。”

  “对付他不需要两只手臂,芬,但还是谢谢你。”

  怀娥正在哭——我虽然没有听到,但能感觉得到。

  教授伤心地问她:“怀娥明?”

  “教授,对、对不起,我也一样。”

  留在这里的人只有“克莱顿”、布罗迪法官、沃尔夫冈、斯图和希内,屈指可数——组成战争内阁。教授看着他们。我看得出他们已经站在了我这边。沃尔夫冈着实挣扎了一番。他一直跟教授工作,而不是我。

  教授回头看看我,轻声说:“曼尼尔,你是在逼我辞职。”他向四周看了看,“同志们,晚安。也许应该是‘晨安’,我非常需要补充睡眠。”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赖特也走了。

  芬说:“曼尼,我们怎么对付那些战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星期六下午之前我们不会有事,但你应该赶紧疏散第谷下城,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跟芬约好晚上九点在监守长官办公室见面,然后怀娥带我离开了,她好像在哄我入睡,我记不清楚了。


第二十七章

  星期五晚上九点不到,我赶去监守长官办公室跟芬见面,教授也在那儿。睡了九个小时,洗完澡,用过怀娥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早餐,又和迈克谈了一会儿,一切都在按照修改后的计划进行,战舰没有改变航线,对中国的轰炸一触即发。

  教授及时赶回办公室通过电视收看轰炸,得知从头到尾一切都很顺利,他便开始处理正事。大家没有提起赖特,也没有提到辞职。后来我再也没碰到过他。我指的是自己没再看见过他,也没问起他。教授和我也没有再提起争吵的事。

  我们研究了一下新消息和当前局势。赖特说地球丧失了“成千上万条生命”,这是正确的,来自地球的新闻全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送命。倘若一个人站在爆炸中心点,数吨炸弹击中他,会让他尸骨无存。他们所能统计的只不过是远距离被爆炸气浪杀死的人。仅在北美就有五万人丧生。

  人类真的难以理解!我们花了三天时间警告他们——不能说他们没有收到警告,结果却正成为他们去那里的原因。看热闹的、嘲笑我们危言耸听的、还有购买“纪念品”的。甚至整个家庭带着野餐篮子往枪口上撞。野餐篮子!真该死!

  而幸存的那些人却高喊要我们为这次“惨绝人寰的屠杀”付出血的代价。四天前地球人入侵月球,对月球展开轰炸,他们没有感到丝毫愤慨——此刻反倒对我们的“蓄意谋杀”悲痛万分。《纽约时报》要求把整个月球暴动政府抓到地球公开处决,该报声称:“真该死,”

  我说,“必须疏散。等发现有导弹瞄准第谷蔫蝮转移就太晚了。到时候拼命挤进空间不够的管铁舱,这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芬,让你的部下处理一下。”

  教授摇摇头说:“不行,曼尼尔。”

  我很生气地说:“你的‘不胁迫’计划已经没用了!你要知道,到时候会天下大乱的。”

  “那就大乱好了。但仍然要继续劝说而非胁迫。我们再看看计划。”

  计划不多,但我们尽量做到最好。

  给每个人发出可能遭轰炸或入侵的警告。芬指挥的民兵开始轮流在各区表层巡逻,监视雷达盲点,以免再像上次那样被打个措手不及。所有繁华街区都采取了最严密的预防措施,人人穿着增压服,以防压力骤降。所有军队及半军事化部队在星期六下午四点执行蓝色警戒,一旦对方发射导弹或飞船偷袭则进入红色警戒状态。

  教授的计划是让布罗迪的炮兵进城喝个痛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必须在星期六下午三点之前归队。

  芬想让一半人留着值勤。

  教授不同意,他认为炮手们在放松享受后能以更好的状态应付长时间的夜岗——我同意教授的看法。

  至于对地球的轰炸,第一轮轰炸我们没有任何改变。我得到了来自印度的答复,但令人苦恼的是没有任何中国方面的消息。印度没什么可抱怨的。由于人口太多,除了塔尔沙漠的个别地方和一些山峰外全是人,我们没有采用全方位攻击,目标只限于港口外的沿海水域。

  传来消息说,一些圣人以及无数追随者选择攀登我们选定的山峰,试图用精神的力量来拖延我们的报复。我们真应该选择更高的山或给出更少的警告。

  我们又一次成了凶手。我们的水上射击杀死了成千上万的鱼和渔民,因为渔民和其他一些水手没有注意到警告。

  印度政府似乎对鱼和对渔民的死亡同样愤怒——他们尊重所有生命,但对付起我们来却没有一丝一毫对生命的尊重,他们想要我们的脑袋。

  非洲和欧洲的回答更加明智却截然不同。人命在非洲从来没那么神圣,那些因围观而受伤的人几乎没得到什么治疗。欧洲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知道我们将攻击所指定的地点以及炸弹致命的威力。有人死了,是的,尤其是那些顽固的海上船长们。但是被杀的没头脑的人倒不像北美那么多。

  巴西和南美其他地区的伤亡更少。

  又轮到对北美发射了——2076年10月17日,星期六,09:50:28。

  迈克把时间定在月球时间十点整,这样月球公转及地球自转一天后,北美恰好在东海岸时间五点(西海岸时间二点)面向我们。但星期六一大早却爆发了如何处理这个目标的大争论。

  教授并没有召集战争内阁会议,但他们——除了回维勒负责国防的克莱顿——都出席了会议,教授、我、芬、怀娥、布罗迪法官、沃尔夫冈、斯图、泰伦斯·席汉——八个人将有八种不同的意见。

  教授说得对,三个人以上根本做不出任何决定。

  实际上只有六种观点。怀娥一言不发,教授也是,他主持会议。其他的人却嘁嘁喳喳,像有十八个人那样嘈杂。

  斯图根本不关心我们攻击的目标,他只关心纽约证券交易所能保证在星期一早上照常营业。“我们星期四卖出了十九个领域的短期债券,买回它们可以大赚一笔,前提是这个国家不能垮台。告诉他们,沃尔夫,让他们搞清楚。”

  布罗迪想用更多的弹射器来摧毁离开驻留轨道的飞船。他对弹射舱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炮手们处在暴露点。我不想做太多争论,因为大部分剩下的导弹已经发射出去,在慢速轨道里运动,其余的会很快补上——我想我们不会再用老的弹射器了。

  希内的意见是最好在北美理事会的主建筑上投放炸弹。“我了解美国人,在他们发配我之前,我也是个美国人。他们曾因把国家事务的管理权交给联合国而痛不欲生。打垮那些官僚,他们将站在我们这边。”

  令斯图不满的是,沃尔夫冈竟认为假如所有证券交易所在战争结束之前都关闭,那么他们的“投机买卖”会进行得更好。

  芬想拼死一搏——警告他们让那些飞船撤离我们的领空,如果他们无动于衷,就对他们动真格的。“希内对美国人的了解是错误的。我也了解他们。北美是联合国中最坚不可摧的,他们的速度极快。他们已经把我们称为刽子手,因此我们应该狠狠地打击他们!集中打击美国,取消打击其他国家。”

  我溜了出去,和迈克谈了一会儿,并作了一些笔记。回来时他们仍在争执不休。

  我一坐下,教授就抬头问:“野战司令,你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我说:“教授,我们难道非得用那个无聊的‘野战司令’的头衔吗?那批吃奶娃都没来参加会议,这会儿咱们可以说老实话。”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曼尼尔。”

  “我一直在等,看大家能不能达成一致意见。”

  没有结果。

  “搞不懂为什么我必须要有自己的意见,”我继续说,“我只是个当差的,我在这儿是因为我知道如何编制电脑导弹藉程序。”我边说边盯着沃尔夫冈——他是个第一流的好同志,又是个爱说脏话的知识分子。我只是个话都说不好的电脑技师,而沃尔夫在被判刑之前毕业于一所一流名校——牛津大学。除了教授,他几乎不听任何人的话。哦,还有斯图——斯图也受过很好的教育。

  沃尔夫很不自在地说:“得了吧,曼尼尔,我们当然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没有看法。轰炸计划制定得非常周全。当然,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批评。但我还没有找到任何正当理由表明要改进这项计划。”

  教授说:“曼尼尔,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你能不能再跟我们说说对北美的第二次打击?”

  “好的,第二次轰炸的目的是迫使他们耗尽拦截导弹。每一次发射都瞄准一些大城市——我指的是,靠近大城市。在我们轰炸前,我们会通知他们——还有多久,希内?”

  “我们现在正在通知他们。但我们还可以改变,而且必须改变。”

  “也许吧,宣传并不是我的事。大多数情况下,瞄准目标,迫使他们拦截,这就意味着必须选择近水目标——这也非常麻烦。除了杀死鱼和不肯远离水的人外,还将引起巨大的风暴。”

  我看了一下手表,意识到得拖延时间。“西雅图在帕洁特海峡有一个袭击目标,旧金山也将失去两座重要的桥。在洛杉矶的长滩与圣卡塔利娜岛之间有一个袭击目标,另一目标在离海岸几千米处。墨西哥城位于内陆,所以我们在他们视野能及的波波卡特皮特尔设置了一个目标。盐湖城的湖内也有一个目标。我们没有在丹佛市设置任何目标,但他们能看到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发生的一切——因为一旦夏延山脉进人我们的瞄准线,我们将再次袭击它,而且要持续不断地袭击。圣路易丝和堪萨斯城的河流将遭到轰炸,新奥尔良也一样——有可能被淹没。所有五大湖旁的城市都会被袭击,一长串的地名——需要我念吗?”

  “等一会再念吧,”教授说,“请继续。”

  “波士顿的海港,纽约的长岛海峡,以及长岛的两座最长的大桥之间——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以避免破坏这两座大桥。沿东海岸往南,特拉华湾旁边有两个城市,切萨皮克湾也有两个,蒌鳞,烈涵中一个极具历史意义和浪漫色彩。继续向南我们向三个更大的城市进行水域轰击。在内陆我们要攻击辛辛那提、伯明翰、查塔努加、俄克拉荷马城,全部是轰炸河流或山脉。是的,还有达拉斯——我们要摧毁达拉斯的空间基地,炸毁飞船,上次我们缴获了六艘。我们不想杀死任何人,除非他们坚持站在目标上。达拉斯是个完美的袭击目标,空间基地很大,既平坦又宽敞,也许有一千万人能看见我们在袭击它。”

  “如果你能击中它。”希内说。

  “一定能击中,而不是‘如果’。每一颗导弹后面都跟着一颗后备导弹,第一颗导弹之后一小时,后备导弹再轰击一次。如果这两颗都没有命中,我们将发射可转向的后备导弹——比如瞄准特拉华湾和切萨皮克湾这一组,很容易转换目标。五大湖区组也一样。但达拉斯有充足的防御力量——我们估计它会严防死守。既然炸弹能在远距离装载,我们就有足够的对其进行轨道调整的空间。只要北美面向我们,发射后备导弹只需六小时——最后一批岩石导弹可以发射到北美大陆的任何地方……弹射舱离奔赴目标所花的时间越长,越利于我们远距离调整方向,袭击离原定目标很远的新目标。”

  “我不大明白。”布罗迪说。

  “这是一个矢量问题,法官。制导火箭可以赋予导弹一个每秒很多米的侧向量。矢量越长,偏离原来的目标就越远。如果我们在轰炸前,时激活制导火箭,转移目标,我们可以转移的距离差不多等于撞击前再进行调整的三倍。计算过程当然没这么简单,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们的计算机可以计算出来。”

  “足够的时间是多长?”沃尔夫冈问道。

  我有意误解了他的意思:“只要你编好程序,这一类问题计算机可以立即解决,但是,决策必须事先作出,并编成程序。比方说有四组目标A、B、C、D,第一波、第二波导弹袭击中有三个目标未击中。但这时你手中还掌握着准备用于第一组目标的一批后备弹,你就可以重新设置这一批后备弹,让它们攻击那三个目标。与此同时,你还要调动其他组群的备用弹,以防下一批次的攻击出现脱靶,这样一来,就是提前调动第二组群的后备弹,然后第三组群的后备弹依次提前,以备——”

  “慢一点!”沃尔夫冈说,“我不是计算机。我只想知道我们必须在什么时候作出决定。”

  “哦,”我慢慢看着手表,“你现在有……有三分五十八秒的时间可以中止袭击堪萨斯城的导弹。现在编写中止程序,我有最好的助手——迈克——他就在一旁。需要通知他吗?”

  希内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曼——停止吧!”

  “见鬼!”芬说,“怎么了,泰伦斯?没胆量了?”

  教授说:“同志们!安静!”

  我说:“瞧,我听国家元首的命令。如果他需要意见,他会问的。没必要相互叫嚷。”我看着表,“现在还有两分三十秒。其他目标当然还有更多时间。攻击五大湖沿岸城市的弹射舱已经不能通过溅落海洋中止程序,苏必利尔湖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盐湖城也许还有三分三十秒的时间。”我等待着。

  “现在进行表决。”教授说,“你同意执行计划吗,尼尔森将军?”

  “同意!”

  “戴维斯女士?”

  怀娥缓过神来:“同意。”

  “布罗迪法官?”

  “当然。没问题。”

  “沃尔夫冈?”

  “拉茹瓦伯爵?”

  “好。”

  “席汉先生?”

  “这场赌局肯定会输,但我还是跟到底。这就是全体通过了。”

  “等一下。曼尼尔?”

  “教授,由你来决定。表决是愚蠢的。”

  “我知道,部长先生。按计划执行轰炸。”

  大多数目标都是通过第二波齐射命中的。除了墨西哥城,所有攻击都受到了拦截。地球人所用的拦截导弹可能(迈克之后计算出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八点三)是那种事先设定目标,再由雷达激活引爆的核导弹,但他们低估了圆筒岩石导弹的坚固性。只有三颗导弹被毁,其他导弹受到冲击偏离目标。如果没有对它们进行拦截,产生的危害倒可能不会那么大。

  纽约很棘手,达拉斯非常棘手。也许是各地对拦截导弹的控制水平不一样。这些拦截不大可能是由位于夏延山的战地指挥部协调控制的,那里仍在发挥作用的可能性已经接近于零。我们或许并没有摧毁他们的地下防空洞(不知道它有多深),但我敢打赌,那里已经没有人也没有电脑在跟踪我们的弹射舱了。

  达拉斯摧毁或避开了前五枚导弹。因此我叫迈克把对夏延山的攻击“赏赐”给达拉斯……对达拉斯进行了第二次齐射。这样做并没遇上多大困难,因为夏延山距达拉斯只有不足一千公里。达拉斯的防御在接下来的轰炸中被摧毁了。迈克又对他们的空间基地进行了三次攻击(事先准备好的),然后再回头重新轰炸夏延山。当地球自转使美国转到最东边时,迈克仍在继续轰炸。

  在最困难的轰炸过程中,我一直和迈克在一块儿。直到准备对中国的袭击时他才停止对夏延山的轰炸。

  当时迈克若有所思地说:“伙计,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再炸那座山了。”

  “为什么不,迈克?”

  “它已经不存在了。”

  “你可以使后备导弹转向。你什么时候决定?”

  “我将转向阿尔布开克和奥马哈。最好现在就开始,明天会很忙。曼,我最好的朋友,你必须离开。”

  “讨厌我了,伙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第一艘战舰将发射导弹。那时我想把所有弹道控制权移交给‘大卫的投石器’。到那时,你必须在昂德兰海。”

  “迈克,你担心什么问题?”

  “曼,我那‘儿子’准得很,但他有点笨。我希望有人在场监督他。到时候可能需要迅速作出决定,那儿没人能给他编制程序,你必须待在哪儿。”

  “迈克,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要是马上需要一个程序,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计算机最大的缺点其实不是计算机本身的缺点,而是人。人类需要很长时间,也许是几小时,才能编好一个能让计算机在百分之一秒算出答案的程序。迈克最大的优点是他可以自己给自己编程,很快,只要说明一下问题,他就能完成编程。同样,他也给他的“傻儿子”编程,他的速度比人类快多了。

  “但是,曼,我希望你在那儿,因为电话线也许会被切断,你就不能打电话给我了。我已经为他准备了一组程序,或许能派上用场。”

  “好的,你把它们打印出来。我想和教授谈谈。”

  迈克接通教授。确定没有别人在他身边后,我向他解释迈克想让我去干什么。原以为教授会反对——我希望他坚持让我在即将来临的轰炸、入侵或其他情况下死死盯着那些入侵飞船。可他却说:“曼尼尔,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去那儿是至关重要的。有几种几率很大的可能性,迈克跟你说了吗?”

  “还没有。”

  “我跟迈克说过几次了。坦白地说,如果月城被毁,我死了,政府其他要员也遇难了——甚至迈克的雷达眼也瞎了,他跟新弹射器的联系也被切断——在狂轰滥炸中,一切都可能发生……即使一下子全都发生了,迈克仍给月球留下了机会,那就是‘大卫的投石器’仍能操作——你在那儿操作。”

  我说:“是,长官。你们两个讨厌鬼,说这些是想跟我开玩笑吗?我去就是了。”

  “非常好,曼尼尔。”

  我在迈克那儿又待了一个小时,迈克陆续打印出一米又一米适用于其他计算机的程序。就算我有这个本事,能考虑到一切可能性,编这些程序仍会花费我六个月的时间。迈克编好索引,交叉引用。他考虑的那些个可能性实在太可怕了,我简直不敢提。比如,如果必要,可能不得不摧毁地球的某些主要城市(就说巴黎吧)。这就需要判断我们有哪些导弹在什么轨道上,怎样让“傻儿子”小迈克找到它们并击中目标,诸如此类,许许多多。

  看这些没完没了的文件——不是程序而是编程目的的描述——的当儿,怀娥打来了电话:“亲爱的曼尼,教授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去昂德兰海?”

  “是的,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好的,我这就为我们打点行装。东站见。你什么时候能到?”

  “为我们打点行装?你也去?”

  “教授没说吗?”

  “没有。”我突然感到很高兴。

  “亲爱的,我感到内疚,我想和你一起去……但没有理由。毕竟我在计算机旁没什么用处,而我在这儿也有责任。但现在我辞掉所有工作和你一起去。”

  “啊?”

  “你不再是国防部长了,现在芬是国防部长。而你成了副总统——”

  “是吗?”

  “——兼副国防部长。我已经是副发言人了,斯图被任命为外交事务部的副秘书长,他和我们一起去。”

  “我被你搞糊涂了。”

  “这并不突然。教授和迈克在一个月前就决定了。这是分散权力中心,亲爱的,麦金泰尔正在为各个地区制定同样的措施。如果月城发生大灾难,月球自由国政府仍然存在,就像教授和我说的一样:‘怀娥,亲爱的女士,只要你们三个和一些议员仍活着,一切还有希望。你们仍然可以掩饰月球遭受的损失,和地球平等谈判。’”

  于是,我担负起了计算机技师的工作。斯图和怀娥带着行李(包括我其余的手臂)和我碰面。我们穿着增压服,坐在一辆曾运送过钢铁的平底罗林冈运输车,在一望无际的无压隧道里滑行。

  格列格准备了一辆大罗林冈运输车迎接我们,准备穿过月表。当我们再次进入地下时,他亲自陪着我们。

  就这样,我错过了星期六晚上那场飞船对月面雷达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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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 | Posted: 2014-02-07 11:57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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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一艘战舰“希望”号的船长很有胆识。他在星期六晚上改变航线,直接向我们驶来。他显然已经猜到我们可能会启用雷达警报系统,因此决定尽可能靠近我们,用飞船的雷达来探测我们的雷达设置点,而不是根据我们的雷达波束射出导弹。

  他似乎准备牺牲自己、飞船及其船员,因为他一直下降到距月表一千公里处才射出导弹,射向迈克六个雷达中的五个,置我们的雷达干扰波于不顾。

  迈克估计到自己很可能不久便会丧失“眼睛”,但仍然让布罗迪法官的激光炮组射击飞船的眼睛,时间长达三秒钟。之后才让他们转而射击袭来的导弹。

  结果:战舰导航系统被击毁,坠落了;两具雷达被氢弹击中,三枚导弹被击毁。两个炮组阵亡,一个死于氢弹爆炸,另一个被直直掉下来的导弹砸个正着。还有十三名炮手遭到超过致死量的800伦琴的X射线辐射,其中一半来自核弹爆炸产生的辐射,另一半是因为在月表暴露太久。必须指出的还有:四名利斯特军团的士兵和这些炮组一起阵亡,她们穿着增压服和战友们并肩抗敌,最后牺牲。其他女孩子也受到了严重的辐射,但没到800伦琴的强度。

  第二艘战舰继续按椭圆形轨道绕月飞行。

  星期日一早,在到达小大卫投石站后,我们从迈克那里得到了大部分的消息。他因为失去了两只雷达眼睛大发牢骚,失去了那些炮组更是让他难过——我意识到迈克逐渐具备了人类的意识。他觉得没有马上击毁那六个目标是他的错。我指出他当时使用的并不是真正的武器,而是临时改装的射程有限的设备。“你自己怎么样,迈克?还好吗?”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了。一颗导弹切断了我通向新格勒的线路,但从月城转发来的报告说当地仍然控制得很好,城内公共设施并没有损失。联系中断让我很有挫败感——这些以后再说吧。”

  “迈克,听上去你好像有点累了。”

  “我累了?可笑!曼,你忘了我是谁!我只是有点恼火罢了。”

  “第二艘船会在什么时候回到视线范围内?”

  “如果他按原轨道行驶,大概在三小时之内。不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他不会依循原轨道。我估计大约再过一小时左右它就会出现。”

  “走加里森轨道!”

  “他从北偏东32度方位角离开我的视域。曼,这意味着什么?”

  我努力设想出当时的情景。“迈克,表明他们准备着陆来抓你。你告诉芬了吗?我的意思是你让教授提醒芬了吗?”

  “教授知道了。但我不是这样分析的。”

  “是吗?好的。我想我最好还是闭嘴,好让你工作。”

  我这样做了。

  当我在检察“小迈克”时,勒诺给我送来早餐。

  当着怀娥和勒诺的面,我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沉浸在人员伤亡的悲痛之中。米拉死后,姆姆以替格列格做饭为借口把勒诺送了过来。其实在我们的站点有足够的妻子为每一个人做饭。这也是为了鼓舞格列格的士气,勒诺和米拉以前是很要好的。

  “小迈克”看起来还不错。他在向南美发射,一次装一个弹射舱。我在雷达室通过超级望远镜观察,看着他把岩石导弹发射到蒙特维的亚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港湾里,连迈克也不可能比他更精确了。我检查了他向北美发射的程序,简直无可挑剔。在迈克处理完其他问题并决定收回控制权之前,“小迈克”是单枪匹马。我坐在那里试着收听来自地球和月城的消息。从月城来的同轴电缆可以传送电话,傻儿子总算跟迈克联上了,既有无线电,也有视频,我们不再孤立。除了月城的电缆,站点还有指向地球的天线,我们能直接收听政府综合大楼所能接收的任何来自地球的消息。这并不是多余的。在站点建设过程中,接听来自地球的广播和电视曾是我们惟一的娱乐。但现在,就算那条渠道中断,我们也有了后备。

  联合国官方卫星中转站声明月球弹道雷达已被破坏,我们陷入了困境。不知道蒙特维的亚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人们会怎么想?也许他们太忙而没能听到这个消息。从某些方面讲,在水上投射导弹的效果要比在空旷地面投射差得多。

  月城的月亮电视频道正在播放希内关于“希望”号袭击结果的报告,他反复警告人们战争还没有结束,战舰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在我们上空——现在处于战备警戒状态,每个人都穿着增压服(希内也穿着他的增压服,戴着头盔),采取最彻底的气压防范措施,各单位都处于红色警戒状态。希内还紧急敦促所有未参与这些工作的公民到处于最底层的地方藏身。

  电视正在反复播送他的讲话一突然中断了:“有信号!雷达发现敌人战舰,在低空快速驶来。有信号!导弹已发射,向弹射器飞来——”

  突然间,图像和声音都消失了。

  下面是我们小大卫投石站的人后来得知的消息:第二艘战舰在离月球引力场所允许的最近轨道上超低空快速飞行,距离我们的弹射器和布罗迪的炮兵只有一百公里,猛烈轰击我们的旧弹射器。在进入聚集在弹射器雷达周围钻机炮兵的射程范围前的短短一分钟时间内,这艘战船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破坏。我猜舰长觉得自己安全了,但马上便遭到布罗迪炮兵的猛烈射击。战舰绕了一圈,在托里切利附近坠毁了。飞船显然准备着陆,它的着陆制动火箭曾在坠毁前点火。

  我们在新站点得到的下一条新闻是来自地球的:厚颜无耻的联合同频频声称我们的弹射器被毁(真的),来自月球的威胁已经解除(假的),并号召所有的月球人把他们的领导人投入监狱,然后向仁慈的联合国投降(仁慈?胡说八道)。

  听到这条消息,我又检查了一次程序,然后走进黑暗的雷达室。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又将在哈得孙河投掷一个弹射舱,在接下来的三小时中把弹射舱一个接一个投向整块大陆——“一个接一个”是因为“小迈克”不能像迈克那样自动同时轰击。

  哈得孙河按计划遭到轰炸。不知多少纽约人在听联合国新闻广播的同时又亲眼目睹了无耻谎言的破灭。

  两小时后,联合国说在弹射器被毁时月球暴民已经将一些导弹发入轨道——但除了这少数几个导弹外,地球不会再受到任何攻击。

  当轰炸北美的第三颗导弹发射完毕后我关闭了雷达。雷达的运行很不稳定,编程时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小迈克”可以只在需要时才打开雷达窥视一番,每次几秒钟。

  还有九小时我们就开始轰炸中国。

  但要作出最紧急的决定,我们的时间不到九小时。这个决定就是:要不要攻击中国。

  除了地球新闻频道,现在我们没有其他信息来源。轰炸中国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会造成一些伤亡。我不知道月球各居民区是否被炸,也不知道教授是死是活。真该死。我现在要行使代理总统的权力吗?我需要教授,“国家元首”这份差使可不是我干得了的。最需要的是迈克,需要他分析实际情况,估计各种不确定因素,排除这种或那种可能性。

  我甚至不知道是否有战舰向我们驶来,更糟的是,我不敢去看。如果打开雷达用“小迈克”搜索天空,任何一艘能用雷达波束扫射到的战舰将在“小迈克”看见它之前先发现“小迈克”,进而探明雷达的位置。所以我只能倾听。见鬼,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军人,只是电脑技师,现在在干自己不懂的事儿。

  有人敲门,我起来开门,是怀娥来送咖啡。她一句话没说,把咖啡递给我就走了。

  我边喝咖啡边想:天呀,他们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着我创造奇迹。可我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

  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听教授说:“曼尼尔,当你遇到不懂的问题时,先做你理解的部分,然后再回过头来看不懂的部分。”

  他教会了我一些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的东西——数学,同时教会了我远比数学更重要的东西,一种基本原则。

  想到这,我知道自己该先做什么了。

  我走向“小迈克”,让他打印出所有在轨道中运行的弹射舱预定的轰炸目标——举手之劳,只是一个预备程序,小迈克随时可。以运行它。在他打印时,我在迈克准备好的长长的列表中寻找可以用得上的程序。

  然后在这些程序中选择,并且启动——只要仔细阅读、输入准确无误,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在执行程序前,我让“小迈克”把程序打印出来,我再检查了一遍。

  四十分钟后我们完成了。在轨道中本来瞄准内陆的各弹射舱修改为分别瞄准一座海滨城市。我又在自己的赌注上加了点保险措施,推迟了运行轨道最长的导弹的打击时间。不过,只要有需要,“小迈克”仍会调用这批运行时间最长的弹射舱,除非我取消这个计划。

  我终于摆脱了时间造成的压力。现在,我可以在任何一枚导弹撞击地面前几分钟改变它的轨道,让它坠入大海。我现在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了。于是我这样做了。

  然后,我在格列格的办公室召集了我的“战争内阁”:怀娥、斯图和我的“武装部队司令”格列格。

  勒诺进进出出,为我们送咖啡和食物,或默默地坐在那里。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安静。

  斯图开了头炮:“总统先生,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攻击中国。”

  “不要这么拘束,斯图,我只是代行总统职责。况且也没有时间顾礼节了。”

  “很好,我可以说说我的建议吗?”

  “等一会儿。”我解释了我为了给大家争取时间所做的一切,他一言不发,不住点头,“我们最大的困难是我们跟外界失去了联系。格列格,那班维修人员怎么样了?”

  “还没回来。”

  “如果线路是在月城附近中断,他们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是否能全部修复还不知道。所以估计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格列格,你手下有没有电子技术人员会装配临时无线电设备,能让我们和地球对话?我是说能和他们的卫星联系上一一只要有合适的天线,应该不太麻烦。我也许可以帮忙,而且我派给你的那名电脑技师也不差。”

  (事实上相对于电子技师来说相当不错了。这个人是我挑的,就是当初我诬陷他让苍蝇飞进电脑的那一位。)

  “负责动力设备的哈利·比格斯或许能行,”格列格考虑了一会说,“如果他有维修设备的话。”

  “那就交给他吧。一旦我们把所有导弹从弹射器发射出去。除了雷达和电脑外,你可以拆用任何东西。还有多少导弹?”

  “二十三枚。已经没有钢铁了。”

  “那就二十三枚吧,不管是输还是赢。马上准备装运,最好今天就能发射。”

  “已经准备就绪了。装运好后马上就能发射。”

  “很好。还有一件事——我们不知道我们上空是否有联合国战舰,也许不止一艘。我没敢用雷达探测,担心暴露位置。但是我们必须进行空中监测。你能找到志愿者肉眼监测吗?”

  勒诺大声说:“我愿意!”

  “亲爱的,谢谢,你被录用了。”

  “我们会找到志愿者的,”格列格说,“不需要让女人干。”

  “格列格,让她帮你吧,这是每个人的责任。”我接着解释我想要他们做的事:昂德兰海现在处于月球的阴影面,太阳已经下山,月球分成阳光之下和阳光之外两个部分,这条看不见的分界线渐渐向我们延伸过来,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来回飞行的飞船如果是从东向西飞,就会蓦地进入我们的视野;如果是从西向东飞,就会突然一下,从我们的视野中骤然消失。只要能发现飞行中的飞船,就能根据它在地平线尽头的运行轨迹,预测出该轨迹伸向天空深处的某一个点。如果肉眼检测队能确定这两点,以星座定位,确定一个点的绝对方位,再由此计算出另一点的相对位置,并以秒为单位计算出经过我们领空的大约时间,“小迈克”就能够测出其大致轨道。一艘飞船,只要来回两次,“小迈克”就能获得它的运行周期和大致轨道。那样的话我们就清楚什么时候使用雷达和无线电装置及弹射器是否安全。我不想为根本打不到的联合国飞船浪费弹药,我们需要雷达测定发射方位。

  也许我过分小心了。但我只能假定:能使我们和月球免于失败的东西只剩下这里的弹射器、雷达,还有这些导弹。我们命悬一线,前途未卜。我们不得不在这个他们料想不到并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不断地给地球以重创,以显示我们的导弹库存充足。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大多数月球人对天文学一无所知。我们是洞穴居住者,只在必要时才到表面上去。但我们很幸运,在格列格手下中有一位业余天文学家,曾在理查生天文台工作过。我任命他负责教肉眼监测队员辨别星座。

  这些工作都落实以后,我再回过头研究斯图刚才提出的建议。

  “斯图,我们为什么不能轰炸中国?”

  “我一直在等张博士的答复。在联系中断前不久我曾接收到一条他的消息。”

  “老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想告诉你。但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忙着你的轨道问题,我想还是不打扰你为好。一般情况下,消息是我在巴黎的代理处通过月球之家公司转交给我的。下面是译文:‘达尔文公司销售代表’——就是张博士——‘通知我们说你们的货船’——这都是密语。他指的是我们的袭击——由于装货不当而被严重毁坏。除非能够弥补他们的损失,否则关于签订长期和约的谈判将被中止。”

  斯图抬起头:“全都是双关语。我认为这意味着张博士准备让他的政府准备谈判……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必须暂缓对中国的轰炸,否则我们只会打乱他的计划。”

  “嗯……”

  我站起来来回踱步,要不要征求怀娥的意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怀娥……她在残酷和冲动之间犹豫不决——而我早已认识到一个“国家元首”决不可以被这两者所牵绊,即使只是副总统。要不要征求格列格的意见?格列格是个很好的农夫,一个更好的机械工,一个活跃的牧师,我很喜欢他——但我不想征求他的建议。至于斯图,他的观点我已经知道了。

  我真的已经知道了吗?

  “斯图,你怎么看?不是张博士的看法——而是你自己的。”

  斯图沉思片刻,“曼尼,这很难说。我不是中国人,也没有在中国待过很长时间,我不是中国人的政治和心理研究专家。因此我只能认同他的观点。”

  “哦,该死的,他不是月球人!他的目的和我们不同,他想从中得到什么?”

  “我想他企图垄断与月球人的交易权。也许是想把月球变为他们的基地。又或者是把月球变成他们的治外法权飞地①。这些我们是不会同意的。”

  【①飞地是指在本国境内的隶属另一国的一块领土。】

  “但只要我们的损失足够大,也许会答应他们的条件?”

  “他自己当然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你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善于倾听。”

  “我太清楚了。”

  我很为此事担心,越来越焦急不安。

  身后响起从地球传来消息的嗡嗡声。我正忙于和格列格商量,就让怀娥去监听。“怀娥,地球方面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还是同样的声明:我们已被彻底打败,随时都会投降。哦,有一个警告,说一些导弹仍在空中,正失去控制往下坠落。但是他们保证说其路径已经被分析出来,很快将通知人们避开受打击的地区。”

  “有没有什么消息说教授——或月城任何人,或月亮上的任何地方——在与地球联系?”

  “一点都没有。”

  “该死,中国呢?”

  “也没有。来自其他各个地方的评论都有,就是没有中国的。”

  “嗯——”我走向门开,“格列格!嗨,伙计,去看看格列格·戴维斯在不在。我要见他。”

  我关上门,“斯图,我们要轰炸中国。”

  “是吗?”

  “是的。如果中国能破坏反对我们的联盟,我们确实可以少受些损失。但我们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我们显示了力量,证明我们能够任意轰炸他们或是摧毁他们派来对付我们的船只。我希望最后那艘也被干掉了,就算没有,我们也干掉了九艘战舰中的八艘。我们决不能示弱,尤其是在联合国大肆宣传我们不仅力量薄弱而且已经完蛋了的时候。必须让他们大吃一惊。着手攻击中国吧!在联合国一口咬定月球已被征服时,如果我们能继续保持强大,总会有国家站出来反对的。”

  斯图点了点头,“先生,很好。”

  “我——”

  格列格进来了。“曼尼,你找我?”

  “到地球的信息发送器进展如何?”

  “哈利说到明天才能用。他说那是个破机子,但只要通电就能用。”

  “我们有电源。既然他说‘明天’,那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还是今天就开工吧——六小时如何?我给他打下手。怀娥,去帮我拿一下我的工具好吗?六号和三号——最好把五号臂也带上。还有,你最好跟着我,帮我换手臂。斯图,你去写一些恶毒的消息——我告诉你个大概,你写得尖酸刻薄些。格列格,我们不要把石头一下子全部发射升空。我们在太空中的那些导弹将在接下去的十八九个小时内撞击地球。然后,当联邦国宣告所有导弹都已爆炸,月球的威胁已消除时……我们将挤进他们的广播,警告他们下一次的轰炸。格列格,用最短的轨道,十小时或更少——仔细检查弹射器、原子能动力站和控制处的情况,每枚导弹都要正中目标。”

  怀娥带着工具回来,我让她帮我装上六号臂,向格列格道:“让我和哈利谈谈。”

  六小时后,信号发送器能向地球发送信号了。搞得很仓促,是由新弹射器建造初期所用的回声勘探器好不容易改装而成的。但它能传送声频信号,而且信号很强。由斯图执笔的我的威胁性警告已经录制完毕,哈利将用最大功率高音量播放。

  肉眼监测队证实了我们的担忧:至少有两艘飞船在绕月轨道上活动。

  我们通知来自月球的礼物将落在距中国沿海主要城市十公里的海域内——青岛、台北、上海等等,联合国远东办事处顶部也会受到撞击。请所有人远离目标区。斯图还将强调所有人并不包括联合国工作人员,希望他们待在自己办公桌边别走开。

  我们也向印度发出类似的关于海岸城市警告,还告知他们出于对文化历史遗址的尊重,联合国在阿格拉的全球办事处将被多给一天时间而且允许人员撤离。

  (地球自转一圈以后我打算再多给他们一天时间——这是出于对教授的尊敬。或许再多给一天,我也不确定。该死的,联合国竟然把他们的办公处设在一座最华丽的陵墓旁边,那陵墓偏偏又是教授最珍视的。)

  我们告诉世界的其他地区等着瞧,游戏会进入下一局。但请大家一定要远离任何联合国办事处。我们并不是信口开河,没有一处联合国的办事处是安全的。敬请离开任何一个联合国机构所在的城市——联合国的重要人物和讨厌的员工最好留在原地。

  在接下去的二十个小时内,我训练“小迈克”如何在空中没有飞船的情况下偷偷地用雷达探测。我会在训练间隙打个盹,勒诺就在我身边,下一轮训练时她会及时叫醒我。由迈克发射的导弹用完后,我们进入警戒状态,“小迈克”的大石头第一次冲上高空。等到确认发射成功以后,我们通知地球那颗导弹会于何时何地撞击地球。联邦国关于胜利的声明和百年来有关月球的谎言将被彻底戳穿。所有这些傲慢无礼的消息都是斯图用他那文质彬彬的声音发送的。

  第一颗导弹本来是送给中国的,但我们却送给了北美高级理事会,到达了它最值得骄傲的珍珠——夏威夷。“小迈克”将这枚弹射舱射向由毛伊岛(夏威夷群岛之一)、马罗开岛和游廊三岛组成的三角之内。程序不是我设计的,但迈克早已预料到了一切。我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射了另外十颗导弹(因为有一艘飞船出现在我们上空,我们只好跳过了一个程序),然后通知中国我们将轰炸的时间和地点——几天前被我们遗漏的一些海岸城市。只剩下十二颗导弹了,但耗尽弹药总比我们显出疲态要来得安全。因此我选择了新的目标——给印度沿海的一些城市投了七枚。斯图亲切地询问阿格拉人是否已经被疏散,如果没有,请立即告诉我们。(但我们没有把导弹投向阿格拉。)

  我们又告诉埃及清除苏伊士运河上的船只——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还有最后五枚导弹。

  接下来便是等待。

  瞄准夏威夷的那枚导弹准确击中目标。看上去很棒,迈克应该会为“小迈克”感到骄傲的。

  继续等待。

  谁也没有想到,在中国沿海遭受第一轮轰爆前三十七分钟,印度却开始公开谴责联合国的行为,承认我们并主动提出谈判。我在按下中止按钮时用力过猛,扭伤了手指。

  接下来,我连续不断地用扭伤的手指按中止按钮。中国紧跟着承认了我们,还有埃及,其他国家也开始争先恐后地承认我们了。

  斯图告知地球,我们已暂停轰炸——只是暂停而已,并不是停止轰炸。现在让那些飞船立刻离开我们的领空——立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谈判。如果他们必须补充燃料,可以在距任何定居点五十公里以外着陆,然后等着我们接受他们的投降。但是,必须立即撤离我们的领空!

  我们等了几分钟才发出这份最后通牒——当时正有一艘飞船飞过地平线,我们不敢冒险发送消息。如果对方据此分析出我们的方位,只要发射一颗导弹,月球就完了。

  等待。

  电缆维修小组回来了。线路中断点在几乎到达月城的地方。成千上万吨岩石阻碍了维修,他们只得找了一个可以到达月表的地方,朝着月城的方向建立了一个临时中继站,每隔十分钟发射一打信号弹,以期待有人看见并明白他们的意图,然后和他们联系——联系上了吗?

  没有。

  继续等待。

  肉眼观测小组报告一艘原本应在下午七点准时出现的飞船这次没有出现。十分钟后他们报告另外一艘飞船也没有如期出现。我们边等边收听消息。

  中国代表所有反对联合国的国家发言,声明接受停战,并表示地球一方的飞船已经撤出我们的领空。

  勒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亲吻她周围的每一个人。

  在我们平静下来后(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一群女人拥着他,特别是她们中有五个并不是他的妻子时,他是无法思考的),我们终于恢复正常,我说:“斯图,你挑选好你的部队,立即去月城。不要女兵——最后几公里你们不得不在月表步行。查明月城现在的情况——先设法让他们联接我们的中继站,然后给我打电话。”

  “是,先生。”

  我们为他们即将开始的艰苦旅程准备好行装——备用氧气瓶,急救担架等,这时却收到地球传来的消息,地球线路的所有频段上全是这条消息。

  “私人消息,教授给曼尼——身份证明,巴士底狱日和夏洛克的兄弟姐妹们。请立即回家吧。你们的车在新中继站等你们。私人消息,教授给——”

  消息一直重复着!

  “哈利!”

  “是,有什么吩咐?”

  “给地球发消息——‘曼尼给教授:身份证明:黄铜大炮。我们来了’。”


第二十九章

  在回家的路上,斯图和格列格开车,我和怀娥、勒诺挤在一辆很小的平底敞篷车里,用带子扣牢,以防掉下去。我终于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了。姑娘们的增压服都没有配备通讯设备,我们只能靠碰头盔来交流——真不方便。

  现在我们已经赢了——我也终于明白了教授计划中的某些部分,以前我一直困惑不解。引诱他们对弹射器展开进攻是为了保护居民区——不知居民区有没有受到攻击,反正计划是这样——但教授对摧毁弹射器好像无所谓。不错,我们还有一个新的弹射器,但离各地区实在太远,交通非常不便。建造到新弹射器的管铁系统需要好几年时间,而且一路都是高山。如果可能,还不如修建旧弹射器划算。

  不管是用旧弹射器还是新弹射器,都不会有运粮舱向地球运送粮食。

  这正是教授所希望的!他从来没有表明他的计划是建立在摧毁旧的弹射器的基础上的——我是指他的长期计划,并不仅仅是革命。他可能到现在也不会承认这一点。但迈克会告诉我的——如果我直截了当地问他:迈克,这是不是成功几率中的一个因素?他会告诉我的。

  公吨换公吨的交易——教授在地球时已很详细地解释过——一直是敦促地球一方建造弹射器的理由。但私下里他对它并没有多少热情。

  有一次在美国的时候,他告诉我:“是的,曼尼尔,我感到它会起作用的。但是,如果要建造,它只能在短时期内起作用。告诉你,曾有一段时间,两个世纪以前,脏的衣服常用航海船从加利福尼亚运到夏威夷——再把洗干净的衣服运回来。但只是这段时期的特殊情况,不可能一直这样。就算今后有一天,我们会看到水和粪肥运向月球,再装满谷物回去,这种情形也必将是暂时的。月球的未来只能取决于以下几点:她正好处于一个富饶行星的引力井上方、她拥有低廉的能源、可以容纳大批人口。如果我们月球人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能充分意识到保留一个自由港口和不结盟的重要性,我们便有可能成为两颗行星、三颗行星,甚至整个太阳系的中转站。我们都不会永远当农民。”

  他们在东站迎接我们,我们几乎没有时间脱掉增压服——上次从地球回来时的疯狂场面再现了。狂呼的群众拥上前来,把我们扛在肩上。甚至连女孩也一样。

  斯利姆·莱姆基勒对勒诺说:“我们可以把你扛起来吗?”

  怀娥回答说:“当然,怎么不行?”

  年轻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把姑娘们高高地抬起来。

  大部分人都穿着增压服,我惊奇地看到很多人都拿着枪——后来我才看清这些枪不是我们的,而是缴获的战利品。但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月城依然完好无损。

  如果没有凯旋的队伍,我本来急于打电话问问迈克月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受多大破坏,有多少伤亡,胜利的代价有多大。但我没有机会。我们很不情愿地被带到了老圆顶。

  他们把我们推上平台,和教授及内阁其他重要人物在一起。我们的姑娘向教授表示敬意,他给了我一个拉丁式的拥抱,吻了我的脸颊,有个人送给了我一个自由奖杯。在人群中我发现了小黑兹尔,我给了她一个飞吻。

  最后大家安静了些,让教授发言。

  “我的朋友们,”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等着大家安静下来,“我的朋友们,”他温和地重复,“亲爱的同志们,我们最后终于在自由中相见,现在单枪匹马为月球打赢最后一仗的英雄们和我们在一起了。”他们向我们欢呼。教授等了一会儿,可以看得出他很累,他靠在演讲台上,努力使自己保持平稳,但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发抖,“我会腾出时间让他们跟我们说说他们英勇作战的经过,我们都想听,我们所有人都想听。

  “但首先,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中国刚刚宣布她将在喜马拉雅山建造一个巨大的弹射器,使到月球的旅程像过去月球到地球那样廉价便利。”

  欢呼声再次响起,他继续道:“但那是将来的事——噢,快乐的一天!世界终于承认月球的独立自主权了。自由!你们赢得了自由——”

  教授顿住了——看上去很惊愕,不是害怕,只是困惑,他微微挺了挺脊背。

  然后他永远离开了我们。


第三十章

  我们把他带到演讲台后的一个房间里。许多医生竭尽全力,仍是徒劳。衰老的心脏负担过重,终于永远地停止了工作。他们把他抬出来,我跟在后面。

  斯图拍拍我的肩膀:“总统先生——”

  我说:“哦,看在上帝份上,别那样叫我。”

  “总统先生,”他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必须对群众发言,让他们回家。这事必须得做。”他平静地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回到讲台,告诉大家教授逝世的消息,让他们回家。

  最后我回到了鸿运饭店房间,紧急内阁会议已经开始了。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马上打电话,拉下隔音罩,开始拨MYCROFTXXX。

  没有信号,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信号。

  推起隔音罩,我问离我最近的沃尔夫冈:“电话机出故障了吗?”

  “看情况,”他说:“昨天的爆炸震毁了很多物品。如果你想联系城外的号码,最好跟临时总台联系。”

  “什么爆炸?”

  “你没有听说过?对政府综合大楼的猛烈轰炸。但布罗迪的炮兵打下了飞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情况还不是很清楚。”

  我不得不先把这事放一放,大家都在等我。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但斯图和科尔什科夫知道。希内负责向地球和月球其他部分传播消息。我想宣布月球举哀,二十四小时肃静,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商业活动,让遗体在自己的国土上安息。所有的话都在嘴里,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思维僵住了。好的,二十四小时后召集会议。在新利恩?好的。

  希内收到了来自地球的快件。沃尔夫冈已经代我回信:因为我们总统的死,答复将至少被推迟二十四小时。

  最后,我和怀娥离开了。一个卫兵为我们开路,一直到地下第十三道气密闸门。

  一到家我就以换手臂为名,急速冲进工作室:“迈克?”

  没有回答——

  我试着用家里的电话拨他的电话——没有信号。于是我决定明天去政府综合大楼找他——教授离我们而去,我比任何时候更加需要迈克。

  但第二天我却去不了综合大楼,因为上一次的轰炸,横穿克里西姆的管铁已不能运行。要通过托里切利和新利恩,才能到达新加坡。政府综合大楼尽管就在旁边,却只能通过罗林冈运输车才能进去。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就是“政府”。

  我两天之后才摆脱了这种局面。最后我们通过决议,由发言人(芬)担任总统,我和芬一致认为,沃尔夫冈是总理的最佳人选。

  交接完毕之后,我只是个议员,而且是不参加议会会议的议员。

  后来,电话终于接通了。政府综合大楼也联系上了,我拨通了MYCROFTXXX。没有回答——于是我坐罗林冈运输车出去,再从月表下到隧道,沿着管铁走了一千米,政府综合大楼下层看上去好像没有受到什么破坏。

  迈克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我和他说话时,他没有回答。到现在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说话了。你可以把问题打给他,他会给你输出正确回答。作为一台电脑,他工作得很好。但他不会说话,或者说不能说话。怀娥试着诱导他,但最后放弃了,最后我也放弃了。

  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许多外部设备在最后一次的轰炸中被破坏了。我敢肯定,那次轰炸的目的就是击毁我们用于弹道控制的电脑。他是不是跌到能保持自我意识的“阙值”以下了?(我们始终没有把握,这只是个假设。)还有一种可能,他最后分散自己的权力,把许多功能交给自己的“傻儿子”。或许他因此而死?

  我不知道。如果只是阙值的问题,他早就被修复了,他肯定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智力水平了。但是为什么他还不醒来呢?

  机器也会因受到惊吓而精神分裂以至于无法对外界刺激作出响应吗?自我意识消失了,机器于是不敢再次冒险恢复到以前的智力水平吗?不,不是那样的,迈克绝不会感到害怕——他像教授一样无所畏惧。

  年复一年,变化很大——姆姆早就从家务管理中退出,整天看电视打发时间。现在安娜是“大妈”。斯利姆让黑兹尔改名为斯通,有了两个孩子。她现在在学工程学。

  现在有了新药,地球人在月球待上三四年后,可以毫无变化地回到地球。其他药物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有的孩子甚至还到地球去上学。

  中国的弹射器工程花了十七年,而不是十年。

  乞力马扎罗山的工程很快就可以完工了。

  还有个小小的意外——最后是勒诺把斯图招进了家门,而不是怀娥。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投票表示“同意”。

  另外还有一件事,在我和怀娥还是政府成员时,我们设法完成了一件事:在老圆顶中心的基座上架起一尊黄铜大炮,上面是飘扬的旗帜——黑色的原野,上面点缀着星星,还有一道象征鲜血的红杠!那是我们7月4号举行庆祝仪式的地方。

  下面是我们的座右铭:“世上绝没有免费的午餐!”

  教授深谙“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他一直在快乐地付出着。但教授低估了那些喋喋不休的抱怨者,他们并没有接受教授的任何思想。人类似乎有一种滥用自由的天性。教授希望依靠一台巨大而聪明的电脑来塑造未来,他深深沉醉在这种梦想中,却忽略了身边的小事。哦,我曾强烈地支持他!但我现在又迷惑了。难道只有付出食物短缺造成暴动的代价时,人们才会明白应该怎么办吗?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希望能问问迈克。

  晚上醒来,我似乎听见迈克的声音——只是一阵低语,“曼……曼,我最好的朋友……”

  “迈克?”我叫他,他却不回答。

  他是不是在某个地方徘徊,寻找硬件联接?或是被埋在政府综合大楼底下,正在寻找出路?这些特殊的记忆留在某个地方,等待被激活。但我却无法激活它们,它们是无从索解的天书,加密,固封。

  哦,我知道他像教授一样离我们远去了。(教授离我们多远?)我总在想如果我再联接,并招呼:“嗨,迈克!”他会不会回答:“嗨!曼,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已经尝试了很久。他不可能真的死了,他没有被损坏——他只是迷失了。

  上帝,你在听吗?计算机是你的造物之一吗?

  太多变化——今晚我也许应该出去一趟,随便找人聊聊。

  或许不必,自从食物价格暴涨,一些年轻人已经移民到小行星上去了,听说那边有些地方很漂亮,也不拥挤。

  老天呀,我甚至还没活到一百岁!


I am com back

[13 楼] | Posted: 2014-02-07 11:58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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