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寄出的卡片 说: 第七章 人们说,语言的形成是为了让使用这种语言的种族描述自己的经验。首先是经验——其次才是语言。我怎么才能说出自己的感觉呢?
看周围的东西时,我得到的是一种奇特的双重景象,好像涟漪摇荡的水面的倒影——然而我既没有感到惊奇,也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我就像一个梦游者,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我是十分清醒的,完全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以及我在部门所从事的工作。没有记忆缺失;我的记忆在任何时候都是健全的。尽管我不明白我打算做什么,但我始终知道我正在做什么,而且确信每个行动在当时都是必要的、有目的的。
他们说催眠生效之后,催眠者的指令就会在被催眠者身上产生这种效果。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可怜的被催眠者。
大部分时问里,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有一种做一件必要工作时的轻微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产生于我的清醒意识——我再说一遍,我是完全清醒的。但在某个地方,在清醒意识之下的某个我难以理解的地方,我感到极度的痛苦、恐惧,内心充满愧疚——但那是在内心深处,非常深,被严密地封锁着,完全压制住了。我几乎意识不到它,所以它对我实际上没有什么影响。
我知道我离开的时候被人看见了。那声叫喊“萨姆”是对我而来的;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名字,而老头子会用我的真实姓名。因此,看见我离开的是玛丽。我想,幸好她让我知道了她的私人公寓在哪里。眼下就有必要在那间公寓里设下诡雷,等待她系下一次使用。同时,我必须开始工作,而且不能被抓住。
我正小心谨慎地穿行在一个仓库区,我充分利用了我接受的一切特工训练,以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不久,我就发现了一处比较满意的偻房,上面有一块牌子:阁楼出租——请与一楼租房代理商面谈。
我将这座楼房彻底搜索了一遍,记下地址,然后跑到最近的一个西联公司的电话亭。我坐在一台空机器前,发送了如下信息:“发送两箱小娃娃的故事,与发送给乔尔·弗里曼的折扣相同。”并加上那间空阁楼的地址。我发到了衣阿华州得梅因的罗斯科和迪拉德,乔伯斯和制造商代理公司。
我离开电话亭的时候,看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快餐连锁店。我意识到了饥饿,但这种生理反应立刻就消失了,我也不再想了。我回到仓库区的那幢房子,在后面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安顿好,等待黎明到来,等着商店开门。
我一定睡着了。我模模糊糊记得我做噩梦了,不断重复、幽闭恐怖的噩梦。
从天色刚亮到九点钟,我在职业介绍所的大厅里徘徊,看着不同的招聘广告;在这个地区,这里是一个没有职业的男人惟一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九点钟,出租代理打开办公室房门时,我见了他,租下阁楼。为了马上得到这间阁楼,在办理租房的书面文件时,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佣金。我上楼打开阁楼的锁,等待着。
大约十点三十分。我的箱子送来了。我让卡车司机离开,三个人对我来说太多了点,再说我还没有准备好。他们离开之后,我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个容器,加热,做好了准备。接着,我下楼找到租房代理商,我说:“格林伯格先生,你能上来一下吗?我想把上面的灯改一改。”
他一通大惊小怪,但还是同意了。我们走进阁楼之后,我关上门,领他走到打开的箱子前。“来吧,”我说,“你要是能弯下腰,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要是能——”
我一下子卡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我撩起他的衬衣和衬衫,用另一只手把一个主人植入他赤裸裸的后背,然后我紧紧抓住他,他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我让他站起来,拉下他的衬衣,掸掉他身上的从尘。
他呼吸顺畅以后,我说:“有得梅因的消息吗?”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你出来多久了?”
我开始解释,但他打断了我:“我们直接会谈,别耽误时间。”
我脱掉衬衣,他也脱了;我们坐在没有打开的箱子的边上。背靠背,这样我们的主人就可以接触。我的意识几乎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会谈进行了多长时间。我看着一只苍蝇嗡嗡叫着绕过沾满灰尘的蜘蛛网,虽然看见了,但并没有思考。
大楼的看门人是我们下一个招募对象。他是个大块头的瑞典人,要我们两个人才能把他按住。此后,格林伯格先生把大楼的主人请了过来,坚持说他必须过来查看一下出现在大楼结构方面、会导致严重后果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正忙着看门人的事,并打开好几个容器,给它们加热。
大楼的主人成了我们的重大战果,我们都感到很满意,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了。他是宪法俱乐部的会员,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名单读起来就像《金融界、政界、工业界名人录》的索引。还有更好的消息,俱乐部自恃拥有城里最有名的厨子;任何一个会员,只要在城里,都可以到那里去吃午餐。
马上就到中午了,我们没有时间了。看门人到外面去为我买了合适的衣服和一个小背包,还把楼主的司机叫上来,我们也需要他。
我们离开时是十二点三十分,楼主和我坐在他的车里;背包里装了十二个主人。仍然装在盒子里,但已经准备好了。
楼主签了名:J·哈德威克·波特及来宾。一个男仆要接过我的背包,但我坚持说午饭前我要换上包里的衬衣。我们在洗手间里耗时间,最后,除了我们,就剩下服务员了——我们在这里招募了他,并派他出去告诉客房部经理一位客人在洗手间病倒了。
我们料理了经理之后,他为我找来一件白色上衣,我成了洗手间的另一个服务员。我只剩下十个主人了,但我知道箱子可以从仓库阁楼里取出来,很快就能送到俱乐部。
中午的用餐高峰结束前,另一个服务员和我用光了我带来的主人。我们正忙活的时候,一个客人让我们吃了一惊,由于没有时间留下他的性命,把他招募进来,我只得杀了他。我们把他塞进了拖把间。
此后有一段短暂的平静,因为箱子还没有运来。本能的饥饿反应把我折腾坏了,但没过多久,饥饿感逐渐消失,不过仍能感觉到。我告诉了经理,他让我在他的办公室吃了一顿最美味的午餐。我刚刚吃完,箱子就送来了。
下午过半的时候,每个绅士俱乐部都是一片昏昏欲睡。到这时,我们已经安全地控制了这个地方。到了四点钟,大楼里的所有人——会员、工作人员和客人——都成了我们的人;从那时起,只要看门人把他们放进来,我们就在大厅里处理他们。当天晚些时候,经理给得梅因方面打了电话,再要四箱货。
当天晚上,我们有了最大的收获——一位客人,财政部的部长助理。我们把他视为重大胜利:财政部负责总统的安全。 第八章 抓获这名重要的高级官员让我十分欣喜,但这只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满足,随后我就再也不去想它了。我们——从人类中间招募的新成员——很少思考。每一时间、场合,我们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但只是在行动的时间场合才知道,就像一匹良种赛马听到口令后立即作出反应一样。也和赛马一样,我们时刻待命,等着骑手的另一个信号。
赛马和骑手是一个很好的比方——但是并不十全十美。骑手可以部分地利用马的智慧;而主人们不仅仅可以完全利用我们的智慧,还可以直接利用我们的记忆和经验。我们在主人之间为他们传递信息;有时候,我们知道我们所传递的内容;有时候,我们不知道——这还只是通过仆人进行的语言交流。更重要、更直接、主人与主人之间的会淡,仆人们则完全不参与。在这种会谈期间,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直到我们的骑手商谈完毕,我们再重新整理好衣服以掩护他们,接着去做一切必要的事情。
财政部部长助理被招募之后,召开了一次大规模的会议;虽然我也坐在里面参加会议,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虽然主人通过我的嘴说话,但我并没有参与这些话,就跟植入我耳朵后面的语音转发器没有参与通过它进行的对话一样——顺便说一句,语音转发器一直沉默着;我也没有带电话——我和电话一样,只是一个通讯工具,仅此而已。我被招募的几天之后,我就给俱乐部的经理发出了新指示,告诉他们如何订购装载主人们的容器。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模模糊糊意识到又有三船货物到岸了,但我并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我只知道惟一一个新奥尔良的地址。
我没有想这件事,我继续工作。
在俱乐部的那天之后,我就成了新任的“波特先生的特别助理”,整日整夜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事实上,这种关系或许应该颠倒过来;我不断对波特先生发出口头指示。但我也说不准这种关系,因为我现在对寄生虫的社会组织的了解和当时一样肤浅。在这个社会结构中,上下级关系完全可能更加灵活、更加自由,其精妙程度是我的经验所无法想像的。
我知道——我的主人当然更清楚——我应该避开别人的视线。我的主人通过我深入了解了那个我们叫做部门的组织,了解程度和我一样。他们知道我是招募来的人类中惟一认识老头子的人——我肯定,我的主人知道老头子不会不找我,他要重新抓住我,或是杀了我。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决定换一个身体,消灭我这个身体。可以招募的人员多的是,数量比主人多得多。我不认为主人也像人类那样神经质。才从运输容器里取出来的主人常常会毁坏他们最初的寄主;我们总是彻底毁掉受损的寄主,为主人再找一个新的。
我的主人却恰恰相反,在选择我的时候,他已经控制过至少三个人类寄主——贾维斯、海因丝小姐和巴恩斯办公室的一个姑娘,大概是秘书。在这个过程中,他无疑透彻地掌握了控制人类寄主的技巧,熟练而巧妙,完全可以轻松自如地“换马”。
从另一方面讲,一个技巧娴熟的牧场骑手不会毁掉一匹训练有素的役马,转而偏爱一匹从来没有试过的陌生坐骑。也许这就是我被藏起来、救了命的原因——或许,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只蜜蜂怎么可能了解贝多芬?
过了一段时间,城市“搞定”了,我的主人开始让我上街。我并不是说城里的每一个居民背上都长着一坨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没有;人类的人数太多,而主人却仍然很少——但城里的重要位置全那由我们招募来的人接管了:从街角站着的警察,到市长和警察局长,还有监狱长,教堂里的神父,董事会的成员,所有和大众通讯及媒体有关的职位。绝大多数人依旧从事他们的日常事务,不仪没有心神不安,而目,根本没有意识到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当然,除非他们当中的一个碰巧妨碍了主人实现某种目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被干掉,使他闭上嘴巴。这是浪费潜在的寄主,但没有节省的必要。
在服侍主人时,我们的工作中有一个小利条件——也许我应该说我们的主人在工作中有一个不利条件,这就是长途通讯。长途通讯只能由人类寄主用人类的语言进行,这是很大的局限。如果使用的是普通线路,限制就更大了。除非线路能保证安全,否则通讯就只能限于暗语,就像我最初订下两箱主人时那样。噢,主人们当然可以在飞船之间通讯联络,大概还能进行飞船与本土基地的通讯联络。但是附近没有飞船;这座城市被攻陷是个意外收获,是从前的我前往得梅因带来的直接后果。
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种通过仆人进行的通讯是不足以实现主人的目标的;他们似乎需要不断进行身体对身体的会议,来协调他们的行动。我并不是外星人心理学专家;有些人坚持认为寄生虫不是分离的个体,而是更大的有机细胞的组成部分,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们看来需要直接接触的会议,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我被派往新奥尔良,去参加一次这样的会议。
我并不知道我要去。一天早上,我和平时一样走到街上,然后上了到城里去的发射台,定了一个舱位。出租车很少,我正考虑转到另一侧去赶公共飞船,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抑制了。等了相当长的时间,我的车升到了活动舷梯前,我开始上车——我之所以说“开始”,是因为一个老先生匆匆忙忙跑过来,在我之前钻进了车里。
我接到一道干掉他的命令,但这道命令立刻就被另一道命令取消了。新的命令让我慢慢来,小心谨慎。即使是主人们,似乎也并不总是胸有成竹。
我说:“对不起,先生,这辆车已经有人了。”
“没错。”年迈的老人回答说。“我这不已经坐进来了吗?”
从他的公文包到他的举止风度,处处是妄自尊大的生动写照。他完全可以成为宪法俱乐部的一名会员,但他不是我们的人。我的主人知道,并且告诉了我。
“你得再找一辆。”我合情合理地要求他,“让我看看你排队的车票。”我一到发射台就从架子上把票取了出来;我的票上印着车辆的发射号码。
他无话可说,但就是一动不动。“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新奥尔良。”我回答他时,才第一次意识到我的目的地。
“那你可以让我在孟菲斯下来。”
我摇摇头,“不顺路。”
“不过是十五分钟的小事!”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似乎很少遇到别人不服从他的事,“你,先生,一定知道在车辆短缺的时候共用车辆的规定吧。你不能不讲道理地抢占公共交通工具。”他转过身去,“司机!向这个人解释一下规定。”
司机正在剔牙,他停下来说:“和我没有关系。我接你们,我送你们,我让你们到地方下车。你们俩自己解决,要不我就让调度员另外找一个乘客。”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没有接到指示。于是,我把包扔进车里,自己也上去了。
“新奥尔良,”我说,“在孟菲斯停一下。”
司机耸耸肩,向控制塔发出信号。那位乘客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我了。
升空之后,他打开文件包,把文件摊在膝头。我兴味索然地看着他。
但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在改变坐姿,这样我更容易把枪拔出来。
年迈的老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动作别太快,孩子。”他说。他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变成了老头子本人。
我的条件反射非常迅速,但我有个不利条件:必须把所有情况都发送给主人。先发送过去,主人再把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发送给我。延时多久?千分之一秒?我不清楚。我正要拔枪,感到枪口顶在我的肋骨上,“放松点。”
他用另一只手把一个东西刺入我的身侧。我感觉是一根针,紧接着,一阵猛烈而温暖的震颤梦幻般笼罩了我的全身。以前,我曾经两次被这种药物麻倒,我给别人用的次数更是多得多;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一次试图把枪抽出来的时候,我面朝下倒了下去。
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声音——这声音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但我到现在才能够分辨出其中的意思。有人正粗暴地对付我。
还有人说:“当心那只类人猿!”
另一个声音回答说:“没关系,他的腱已经被切除了。”
第一个声音反驳说:“他还有牙齿,不是吗?”
对,我心烦意乱地想,如果你们走近我,我要用牙齿咬你们。切除肌腱的说法看来是真的;我的四肢都不能动了,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屈辱;真正让我感到愤怒的是被人叫做猴子,却无法表达出愤怒。我想,趁一个人无力自卫的时候辱骂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哭了一会儿,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感觉好点了吗,孩子’”
老头子的身体靠在我的床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他裸露的胸膛上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胸毛;他的腹部多少有点发胖。
“啊,”我说,“相当好,我想。”我想坐起来,但动不了。
老头子绕过来走到床边。“现在我们可以把这些限制措施取消了。”他说,一边摸索着那些挂钩,“不想让你弄伤自己。知道吗!”
我坐起来,揉搓着自己的身体。我浑身僵硬。
“你能回忆起多少?现在汇报吧。”
“回忆?”
“你和它们在一起——记得吗?它们抓住了你。寄生虫依附在你身上之后,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双手紧紧抓住床边。“头儿!头儿——它们知道这个地方!我告诉了它们。”
“不,它们不知道。”他平静地回答说,“因为这里不是你记忆中的部门办公室。当我知道你干净利落逃走了时,我就从老办公室撤出来了。它们不知道这个地方——我想。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是从这儿离开的——我是说从老办公室离开的,去了——”我的思维比话语来得快;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完整的画面:我赤手拿着一个活的、湿乎乎的主人,准备放在租房代理商的背上。
我吐在床单上,老头子拉起床单一角,为我擦了擦嘴巴,温和地说:“说吧。”
我吸了口气说:“头儿——它们到处都是!它们占领了这个城市。”
“我知道。和得梅因一样。还有明尼阿波利斯,还有圣保罗,还有新奥尔良和堪萨斯城。也许还有更多,但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可能去所有的地方。”他的样子十分阴郁,“这就像把你的脚绑着进行战斗。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而且输得很快。”他愁眉不展地说道,“我们甚至不能在我们已经知道被控制的城市展开清剿。这真是太——”
“老天!为什么不能?”
“你应该知道。因为那些比我‘更年长、更聪明的人’仍旧不相信一场战争已经爆发,正在进行。原因是,每当它们占领一座城市,那里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照常进行。”
我瞪着他。
“别管那些了。”他温和地说,“你是我们取得的第一个突破。你也是被我们活捉的第一个牺牲品——现在,我们又发现你仍然能回忆起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这很重要。你身上的寄生虫是我们抓到并使之存活的第一个活体。我们会有机会——”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太恐怖了;一想到我的主人仍然活着——而且可能再度控制我——这是我难以承受的。
老头子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别担心,孩子。”他温和地说,“你还病得很厉害,还很虚弱。”
“那东西在哪里?”
“什么?寄生虫?别担心。你可以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它正依靠一个取代你的生物活着,一只红猩猩,名叫拿破仑。很安全。”
“杀了它!”
“不可能——我们要它活着,做研究用。”
我的精神一定崩溃了,因为他打了我好几巴掌。
“振作起来。”他说,“你在生病,我本来不愿意打扰你,但这件事必须做。我们一定要把你能想起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认真想,好好说。”
我打起精神,开始认真、详细地报告我能回忆起的一切。我描述了租下阁楼,招募我第一个牺牲品的情况,接着又讲了我们如何从那儿开始,一直发展到宪法俱乐部。
老头子点点头说:“符合逻辑。你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即使对它们也是如此。”
“你不明白:”我反对说,“我根本没有思考。我知道正在发生的事,仅此而已。这就好像是,呵,好像是——”我停了下来,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描述。
“没关系。说下去。”
“我们拿下俱乐部的经理以后,其余的人就容易了。他们一进来,我们就把他们拿下,而且——”
“名字呢?”
“噢,当然。我自己,格林伯格——M·C·格林伯格,索尔·汉森、哈德威克·波特,他的司机吉姆·威克利,还有一个叫‘杰克’的小个子,他是俱乐部卫生间的服务员,但我相信他后来被干掉了,他的主人不愿意让他浪费时间做打扫卫生的工作。最后就是经理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停下来,让思绪回到那个在俱乐部忙忙碌碌的下午和晚上,想弄清楚招募每一个人过程,“哦,我的上帝!”
“怎么了?”
“部长——财政部部长助理。”
“你是说你把他也拿下了?”
“对。就在第一天。那天是星期几?离现在有多久了?上帝,头儿,财政部是保护总统的部门。”
但是我的对面已经没有人了;老头子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股风。
我筋疲力尽地躺下了。我开始用枕头捂着脸低声哭泣。过了一会儿,我睡着了。
第九章 我醒来的时候,嘴巴里臭烘烘的,脑袋也嗡嗡响,而且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即将降临的灾难。似我的感觉却不错,相比而言。就在这时,一个令人愉快的声音说道:“感觉好点了吗?”
一个娇小的黑发女郎弯腰看着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虽然我还很虚弱,但已经恢复到足以欣赏这一切的程度了。她衣着非常古怪:紧身白短裤,一条几乎透明的东西紧裹在她的乳房上,一种类似金属盔甲的东西罩在脖子后面、肩膀上和脊椎骨上。
“好点了。”我承认说,做了个鬼脸。
“嘴里的味儿不好吧?”
“就像巴尔干国家的内阁会议。”
“喝了吧。”她递给我一杯东西;香料味很浓,还有点辣,但立刻冲走了嘴巴里的异味。“别,”她继续说道,“别咽下去。像小孩一样吐出来,我去给你拿点水。”
我照办了。
“我是多丽丝·马斯登,”她说,“你的日班护士。”
“很高兴认识你,多丽丝。”我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说说,为什么这副打扮?不是说我不喜欢这样,但你看上去就像连环漫画里的流浪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咯咯地笑了。“我觉得像个舞蹈演员。不过你会习惯的——我已经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了。我喜欢这副打扮,不过为什么穿成这样?”
“老头子的命令。”
我又一次问为什么,然后我知道了原因,我又一次感到糟透了。我不再说话。
多丽丝说道:“吃点午饭吧。”她端起餐盘,坐在我的床边。
“我什么也不想吃。”
“张嘴,”她语气坚定地说,“要不我就揉进你的头发里。来吧!真乖。”
趁吞下几口饭的空隙,我费劲地说:“我感觉相当好。给我来点‘旋转’我就能站起来。”
“你不能服用兴备剂。”她直截了当地说,一边继续往我嘴里喂饭,“特种饮食,多休息,等会儿也许会给你一点安眠药。这都是老头子的命令。”
“我怎么了?”
“极度疲劳,饥饿,我…生中见过的第一例坏血病。还长了疥疮,生了虱子——不过疥疮已经治好了,虱子也杀灭了。现在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敢跟医生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就当面说你撒谎。翻过身去。”
我翻过身,她开始给我换药。我好像浑身都长了疮;她用的药物有点刺痛,接下来的感觉是凉。我在思索她告诉我的情况,努力同忆我在主人控制之下是如何生活的。
“别哆嗦。”她说,“很痛吗?”
“我没事。”我告诉她。
我确实想停止哆嗦,平静地理清思绪。就我的记忆而言,在这期间,大概是三天的时间里,我水米未进。洗澡?让我想想——我根本没洗过澡!我每天都刮脸,还换上一件干净衬衣;但这是伪装的必要部分,而且主人也是知道的。
另外,根据我的记忆,自从我偷了那双鞋穿上之后,在老头子抓到我之前,那双鞋就从来没脱过——开始穿的时候,那鞋子很紧。
“我的脚现在是什么形状?”我问。
“别管闲事。”多丽丝说,“转过身来躺下。”
我喜欢护士;她们平和、朴实,而且非常宽容。我的夜班护士布里格斯小姐没有多丽丝那么令人垂涎;她长着一副患了黄疸性肝炎般的马脸——但对于她这样年纪的人来说,身材还不错。身体结实,保养得很好。她的那套音乐喜剧里的打扮和多丽丝的属于同类,可她却穿得一本正经,走起路来活像掷弹兵。而多丽丝走路的时候会轻轻扭动身子,真是赏心悦目。愿上帝保佑她。
我半夜醒来感到恐惧的时候,布里格斯小姐拒绝给我安眠药,但她却和我打起了扑克,赢了我半个月的薪水。我想从她那儿了解总统的情况,因为我想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老头子行动了,或赢或输总会有个结果了,可她却守口如瓶。她甚至不承认自己知道任何关于寄生虫、飞碟和诸如此类的事情。尽管这是她穿着一套戏装坐在那里的唯一原因!
我问她当下有没有什么新闻,可她坚持说她最近一直忙着看电视剧。于是我让她把立体电视搬到我的房间,这样我就可以看新闻了。她说必须征求医生的意见,因为我在需要“静养”的名单上。
我问她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个所谓的医生。她说她也不知道,因为医生最近很忙。
我们医院里住了多少病号?她说她确实记不清了。就在这时,叫她的铃声响了,她离开了,可能是去看另一个病号了。
我收拾了她。她离开后,我在下一副牌里做了手脚,让她拿了满把烂牌。再以后,我怎么也不肯和她打牌了。
后来我睡着了。叫醒我的是布里格斯小姐,她用冷冰冰、湿乎乎的洗脸巾抽我的脸。她把我安置好,准备吃早饭,随后多丽丝接了她的班,把早饭端给了我。这一次,我是自己吃的,我一边吃,一边想从她嘴里套出点消息——收获和我对付布里格斯小姐时一样。护士们总是把医院当成弱智儿童幼儿园。
早饭后,戴维森过来看我。“听说你在这儿。”他说。他只穿了短裤,其他什么也没穿,只有左臂缠着绷带。
“你听说的比我多多了。”我抱怨说,“你怎么了?”
“蜜蜂蜇了我。”
我不再提他的胳膊;如果他不愿意告诉我他是怎么受的伤,那是他的事。
我继续道:“老头子昨天来了,听了我的汇报就突然离开了。从那以后你见过他吗?”
“见过。”
“情况怎么样?”我问。
“还是说说你自己的情况吧。你怎么样?好了吗?那些负责心理分析的伙计们允许你重新接触机密了吗?”
“难道还会怀疑我不成?”
“你活下来了,这就是大疑问。可怜的贾维斯就没救过来。”
“啊?”我还没想过贾维斯的事,“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能说好。一直没有缓过来,昏迷不醒,第二天就死了——你离开的第二天。我是说你被他们抓住的第二天。没有明显的死因——就是死了。”戴维森打量了我一番,“你一定很坚强。”
我并没有感到自己很坚强。只觉得软弱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我眨了眨眼睛,把泪水挤回去。
戴维森假装没看见,继续和我说话:“你真该看看你溜走后所引起的大骚乱。老头子紧跟着你追出去,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手枪,加上满脸凶相。他本可以抓住你。我敢打赌——却被警察抓住了,我们不得不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戴维森咧嘴笑了。
我自己也露出了些许笑容。老头子一身呱呱坠地的打扮,单枪匹马地去冲锋陷阵拯救世界——这种事,真是既英勇又傻气。“真遗撼,我没有看到。后来又怎么样了’”
戴维森小心谨慎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等一下。”他出门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后说,“老头子说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昨天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件事我在场,”他回答说,“于是我变成了这样。”他朝我晃了晃受伤的胳膊。“我算幸运的。”他接着说,“三名特工牺牲了。真是好一场轩然大波。”
“可怎么会这样?总统呢?他——”
多丽丝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哦,你在这儿呢!”她对戴维森说,“跟你说了让你躺在床上。你现在该去摩西医院做修复手术了。救护车都等了十分钟了。”
他站起来,冲着她咧嘴笑了,还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我不到,宴会就开不了席。”
“好啦好啦,快点。”
“来了。”他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我大声喊道:“嗨!总统怎么样了?”
戴维森停下来,扭头道:“哦,他?他没事——连划伤都没有。”他走了。
几分钟后,多丽丝怒气冲冲回来了。“病人!”她说,口气像骂人,“知道为什么把他们叫‘病人’吗?因为你必须有耐心才能忍受他们①。我至少在二十分钟以前就该给他打针了;可我直等到他进了救护车之后才能给他打。”
【①英语中总统是:president;病人是:patient;耐心是:patience。这三个单词发音相似。】
“为什么要打针?”
“他没有告诉你?”
“没有。”
“好吧……没理由不告诉你截肢,移植,左臂下半部分。”
“噢。”好吧,我想我不可能从戴维森那里听到事情的结局了,移植一截新的肢体是件大事,他们通常会把病人关上整整十天。
我在想老头子:昨天的大事之后,他还活着吗?当然,我提醒自己,戴维森和我说话之前曾经请示过他。
但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受伤。我又开始套多丽丝的话。“老头子怎么样了?他也是病号吗?告诉我是不是违反了你们神圣的搪塞大法?”
“你的话太多了ll”她说。“该给你增加早上的营养了,你也该睡一会儿了。”她拿出一杯牛奶,就像变魔术。
“说,姑娘,要不我把牛奶泼你脸上。”
“老头子?你是说部门的主任?”
“还能是谁?”
“他没有住院,至少没在这儿住院。”她颤抖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想让他在我这儿当病号。”
我同意她的说法。
第十章 此后的两三天里,他们把我像婴儿一样裹在襁褓中。我不在乎,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他们大概偷偷为我加了镇静剂;我注意到每次他们喂完我,我总要睡觉。疼痛减轻了不少,现在有人鼓励我——应该说是多丽丝‘要求’我——在房间里做一些轻微锻炼。
老头子来看我。“哦,”他说,“还在装病啊,我看出来了。”
我满脸通红。“你这个黑心肠。”我说,“给我找条裤子,我让你看看谁在装病。”
“别急,别急。”他从我床脚拿起记录,浏览了一遍,“护士,”他说,”给这家伙找条裤子。我要恢复他的工作。”
多丽丝抬头看着他,像一只矮小而好斗的母鸡。“你是大老板,但你不能在这儿发号施令。医生会——”
“闭嘴!”他说,“把裤子拿来。医生一到,让他来见我。”
“可是——”
他把她揪起来,甩了一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快去!”
她出去了,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没有给我带来裤子,却带来了一位医生。
老头子看了看,温和地说:“医生,我让她去拿裤子,不是去叫你。”
医生口气生硬地说:“你不干预我的病人,我就感谢你了。”
“他不是你的病人了。我需要他,我要恢复他的工作。”
“是吗?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管理这个部门的方式,你可以立刻免去我的职务。”
老头子虽说固执,但并不是死脑筋,他说:“我请你原谅,大夫。有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其他问题,忘记了按正常程序办事。你愿意帮我一个忙,检查一下这个病人吗?我需要他。如果他有可能恢复工作的话,让他立刻归队,这对我帮助很大。”
医生气得下巴直哆嗦,说出口的话却是,“遵命,先生!”
他一本正经地看了一遍我的病历,然后让我坐在床上,检查我的身体反应。我的个人感受是,身体反应太差劲了。他翻开我的上眼皮,拿电筒照了照,说:“他还需要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你可以带他走了。护士,给这个人拿衣服。”
衣服包括短裤和鞋子,我一直穿的病号服也比这个体面。但其他所有人都是这种打扮。看着这些没有被主人依附的光肩膀,真是太让人宽慰了。我对老头子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防御方法就是这个。”他愤愤地抱怨说,“弄得这地方活像个该死的夏日游乐场。如果在冬天到来之前不能赢得这场较量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老头子在一个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块刚刚写好的牌子:生物实验室——不得逗留!他开了门。
我畏缩不前。“我们要去哪儿?”
“去看看你的孪生兄弟,带着你的鼻涕虫的猿猴。”
“我猜就是这回事。我不看——毫无意义。不,谢谢!”我觉得自己开始浑身发抖。
老头子停下来。“你瞧,孩子,”他耐心地说,“你必须克服你的恐惧感,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我知道这很难——我自己就在这里度过了好多小时,盯着那东西看,让自己习惯它。”
“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颤抖得太厉害了,只有靠在门框上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他看着我。“也许吧,和真正染上不一样。”他缓慢地说,“贾维斯就——”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得太对了,不一样!你不能把我弄进去!”
“是啊,我看出来了,做不到。好吧,医生说得对。回去吧。孩子,重新回医院去吧。”他的声音里充满遗憾,而不是愤怒。他转身走进实验室。
他走了两三步,我大声喊道:“老板!”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等,”我说,“我就来。”
“用不着勉强自己。”
“我知道。我要进去。需要点……时间,才能鼓起勇气。”
他没有答话,但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抓住我的上臂。他的手很暖,动作充满慈爱,我们往前走的时候他一直抓住我,好像我是个姑娘似的。
我们走进去,穿过另一道锁着的门,进入一个房间,里面有空调,温暖潮湿。猿就在那里,关在笼子里。
猿坐在我们对面,一个钢筋制成的金属框架支撑着它的身体,约束着它。它的胳膊和腿无力地耷拉下来,好像自己控制不了似的——就我所知,它确实控制不了。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它抬头看着我们。顷刻间,它的双眼充满敌意和智慧;接着。智慧的光芒消失了,只有愚蠢的动物的眼睛。一只痛苦的动物。
“绕过来,”老头子温和地说道。我只想向后退,可他仍然抓着我的胳膊。我们绕了过去;猿的目光跟随着我们,但它的躯体却被框架约束着。从新的角度,我看到了——那东西。
我的主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东西依附在我的背上,通过我的嘴巴说话,用我的大脑思维。这就是我的主人。
“站稳,”老头子柔和地说,“站稳。你会适应的。”他摇了摇我的胳膊,“往别处看看,会有帮助的。”
我的目光转向别处,确实有帮助。不是很有帮助,但有一点。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想让我的心脏跳动得慢一点。我迫使自己的眼睛盯着那东西。
引起恐怖的并不是寄生虫的外观。那东西确实丑陋,令人厌恶,但是并不比池塘里的淤泥更难看,也不比垃圾里的蛆虫更丑陋。
恐怖也并非完全出自对那东西的了解,知道它能做什么。在我真正了解那东西是什么之前,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感到了恐怖。我跟老头子谈了这个看法,想以此稳定自己的情绪。他点点头,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寄生虫。
“人人都是这样。”他说,“没有理由的恐惧,就像鸟儿见到了蛇。大概这就是它最好的武器。”他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过去,似乎看得太久,他那生牛皮一样坚韧的神经也难以承受。
我紧靠着他,尽量去适应,尽量不把早饭吐出来。我一直安慰自己:我是安全的,那东西不能再伤害我了。
我的目光又一次转过去,发现老头子正看着我。
“怎么样?”他问,“承受力大点了?”
我回头看着那东西。“大点了。”我接着愤怒地说,“我想做的就是消灭它!我想全部消灭它们——我可以把我的一生都用来消灭它们,消灭它们。”我又开始颤抖起来。
老头子凝视着我。“给。”他说,把他的枪递给我。
我吓了一跳。我从病床上直接到了这里,没有带枪。我接过枪,疑惑地看着他。“啊?拿枪干什么?”
“你想消灭它,对吗?如果你觉得必须这么做——那就来吧。消灭它,动手吧。”
“啊?可是——你看,老板,你告诉过我,你要留下这个做研究。”
“对。但是,如果你需要消灭它,如果你觉得你必须消灭它,那就干吧。我认为,这一个寄生虫,它,是你的。你有权这样做。如果你要杀了它才能使自己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那就下手吧。”
“‘使自止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回旋。老头子清楚,比我更清楚我出了什么毛病,什么药能治我的病。我已经不再颤抖了;我站在那里,枪握在手里,准备开枪杀戮。我的主人……
如果我杀了这一个,我将重新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只要它活着,我永远也自由不了。我想把它们全杀光,每一个,把它们搜出来,杀了它们——特别是这一个
我的主人……只要我不杀了它,它就是我的主人。我产生了某种阴暗的想法:假如我单独和它在一起,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会僵在那里,等它爬上我的身体,再一次依附在我的双臂之间,找到我的脊梁骨,占有我的大脑和内在的自我。
可现在,我能够杀了它。
我不再害怕,反而感到一种强烈的兴奋。我准备扣动扳机。
老头子注视着我。
我放低枪口,有点没把握地问:“老板,如果我杀了它,你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
“可你需要它。”
“是的。”
“哦,可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为什么要给我枪?”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是你的;你有优先权。如果你必须杀了它,那就干吧。如果你能放过它,那么部门就要利用它。”
我必须杀了它,即使我们杀了所有的寄生虫,只要这个还活着,我就会在黑暗中缩成一团,浑身发抖。而其他的。以研究为目的的——我们随时可以去宪法俱乐部抓它们。只要这个死了,我会亲自带队袭击。我又一次举起枪,呼吸急促。
随后,我转过身来,把枪扔给老头子。他接住枪,放到一旁。“怎么回事?”他问道,“你下定决心了?”
“啊?我不知道。我的枪瞄准它的时候,我知道我能行,这就足够了。”
“我也这么想。”
我感到一阵轻松,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我刚杀了一个人,或是刚刚占有了一个女人——似乎我已经杀了它。我能够面对老头子,把自己的背对着它了。对于老头子做的一切,我甚至没有感到愤怒;只感到一股温暖。
“我知道你的把戏。当个手提木偶提线的傀儡主人是什么感觉?”
他并没有把我的嘲弄当作笑话,而是严肃地回答道:“傀儡主人不是我。我做的最多的只是把一个人引导到他想走的道路上。那里才是傀儡主人。”他用大拇指指着寄生虫。
我回头看着寄生虫。“对,”我轻声说道,‘傀儡主人’。你自己以为了解被它附体意味着什么——其实你不了解。老板……我希望你永远也别了解。”
“我也希望如此,”他郑重地回答说。
我看着那东西,不再发抖。我甚至可以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但是短裤没有口袋。我仍然盯着那东西,继续说道:“老板,如果你用完了那东西,如果还剩下什么,我就杀了它。”
“保证。”
有人匆匆忙忙闯进放笼子的房间,打断了我们。他穿着一条短裤,还穿了件实验室的大褂,看上去傻乎乎的。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格雷夫斯;我再也没有见过格雷夫斯;我想老头子把他当午饭吃掉了。
“主任,”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上前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我——”
“嗯,我在这儿。”老头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穿大褂?”老头子的枪已经掏了出来,对准那人的胸膛。
那人盯着枪,好像这是场恶作剧。“干吗啊,我当然是在工作。总有可能把什么东西溅在自己身上吧,我们有些溶液是非常——”
“脱下来!”
“啊?”
老头子对他晃着手中的枪,对我说:“准备抓他。”
那人脱下大褂。他站在那里,举着大褂,咬着嘴唇。他的后背和双臂干干净净的,没有说明问题的疹子。“把那该死的大褂拿去烧了。”老头子对他说,“然后回去工作。”
那人满脸通红,准备走开。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瞟了我一眼,对老头子说:“主任,你准备好,呃,进行那个程序了吗?”
“马上。我会告诉你的。”
那人张开嘴,又合上了,接着离开了。老头子疲倦地收起枪。“我们公开张贴过一道命令。”他说,“还大声朗读,让每个人都签字——简直把命令文在他们狭隘的胸脯上了。可总有某个机灵鬼认为这道命令不适合他。科学家!”他说最后一个词的神态就和多丽丝说“病人”时一样。
我转过身来看着我以前的主人。那东西仍然让我感到厌恶。还让我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完全是令人讨厌的——就像站在一个非常高的地方时的感受一样。
“老板,”我问,“你要拿这东西干什么?”
他看着我,而不是鼻涕虫。“我打算和它谈谈。”
“打算干什么?可你怎么能——我想说的是,猿猴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
“不,猿不会说话。这是个麻烦。我们必须有一个志愿者——一个人类志愿者,”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开始想像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强烈的恐惧感又一次笼罩了我。“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你不能那样做,不能对任何人那样做。”
“我能,而且我就要这样做了。该做的一定要做。”
“你找不到任何志愿者!”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
“已经找到了?谁?”
“但是我不想使用我找到的这个志愿者。我仍然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我很反感,而且表现了出来。“你不应该找任何人,无论是不是志愿者。就算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我敢肯定你找不到第二个——这种疯子不可能有两个。”
“或许吧。”他同意我的说法,“可我仍然不愿意用我已经找到的这一个。谈话是必要的,孩子;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完全搞不到军事情报的战争。对于我们的敌人,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们不能和它谈判,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的动力是什么。这些,我们必须找出来。我们种族的在以有赖于此。我们与这些生灵谈话的惟一——睢一方式是通过人类志愿者。所以必须这样做。但我仍在寻找志愿者。”
“哦,别看着我!”
“我就是要看着你。”
我的话有一半是俏皮话;他的回答却是极为认真的。我震惊不已,瞠目结舌。终于,我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我拿着你的枪的时候,真该杀了它。要是知道你留着它的用处,我一定会杀了它。要我自愿地讣你把那东西放在——不!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我受够了。”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说道:“这种事,不是随便哪个志愿者都能做的。我需要一个能挺过来的人。贾维斯不够稳定,从某种角度说,也不够坚强。他没挺过来。但我们知道你行。”
“我?你对这种事情根本不了解。你只知道我活过来了。我……我不能再忍受一次。”
“嗯,也许这会送了你的命。”他心平气和地说,“但与其他人相比,你送命的可能性小得多。你是经过考验的,而且你很老练。你做这件事应该是轻而易举。如果用别人,我就要冒损失一名特工的风险,这种风险非常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担心特工的风险了?”我挖苦地说。
“自始至终,相信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孩子,你知道。这件事必须得做,而你比任何人都更有机会成功——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所以对我们最有用。如果让其他特工替你,他们就要冒着丧失理智、甚至丧失生命的危险,你愿意这样吗?”
我开始尽力解释我个人的感受。我不是怕死,死亡是正常的,可一想到死的时候还被寄生虫所控制,我就受不了。我隐约觉得,如果这样死了,我肯定会坠入地狱的最底层。更让我受不了的却是被鼻涕虫所控制而没有死。
但我无法向他描绘,因为人类这个种族还没有这种经历,所以没有合适的字眼来描述这种体验。
我耸耸肩。“你可以撤我的职。但一个人的承受力有其极限,我已经达到极限了。我不干。”
他转向墙上的内部电话。“实验室,”他喊道,“立刻开始实验。快点!”
我听出回答的声音就是刚才闯进来的那个人。“哪个实验对象?”他问,“对象不同,测量手段也不一样。”
“最初的志愿者。”
“用那个小一点的装置?”那声音疑惑地问道。
“对。弄到这儿来。”
我朝门口走去。老头子厉声道:“你要去哪儿?”
“出去。”我也大声回答,“我不参与。”
他抓住我,把我拽得转了个圈子,好像他才是我们两人中块头更大、更年轻的那一个。“不,你一定要参与。你比我们其他人更了解这些东西;你的建议会很有帮助的。”
“放开我。”
“给我留下,好好看!”他愤怒地说,“是用皮带把你捆在这儿还是让你自由行动,由你选择。考虑到你的病情,我作了让步,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胡言但语。”
我太疲倦了,无力反驳。我感到非常紧张,筋疲力尽,连骨头都疲惫不堪。“你说了算。”
实验室人员推进来一个像椅子一样的金属框架,活像新新监狱特制的死刑椅。脚踝和膝盖处都有金属夹具,椅子的扶手上也有固定手腕和胳膊肘的夹具。还有像紧身胸衣一样的东西来限制腰和胸以下部位的活动。没有椅背,因此,坐进这张椅子的倒霉蛋的肩膀可以完全露出来。
他们把这把椅子移过来,摆在关猿猴的笼子旁边,卸掉笼子的后围栏,将侧围栏靠近“椅子”。
猿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整个过程,但四肢仍然无能为力地悬在那里。笼子打开以后,我更不安了。要不是老头子威胁要把我捆起来,我早就溜走了。
技术人员站在后面等待,显然做好了准备。外面的门打开了,进来了几个人;玛丽也在其中。
玛丽的突然出现让我吓了一跳。我一直想见到她,几次通过护士向她传话——可她们说找不到她。也不知是真找不到还是有人吩咐她们这么说。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她重逢。我只能在心里诅咒着老头子,知道抗议只是白费工夫。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让一个女人看,哪怕这个女人是一名特工。不管怎么说,做事总该稍稍体面点,稍稍有点限制吧。
玛丽看见了我,一脸惊讶,她朝我点点头。我也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不是闲聊的时候。她和平时一样漂亮,但神情很严肃。穿的服装和那些护上们相同:短裤和一件很小的三角背心,但她没戴那种可笑的金属头盎和背甲。
这群人里的其他人都是男人,像老头子和我一样穿着短裤。他们带了一大堆录音和立体电视拍摄设备,还有一些其他装备。
“准备好了?”实验室主任问道。
“开始。”老头子回答说。
玛丽径直走向金属椅子,坐了进去。两名技术人员跪在她的脚前忙着扣上夹具。玛丽的手伸到背后,解开背心的带子,让自己的背部裸露出来。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犹如被噩梦魇住了。过了一会儿,我才一把抓住老头子的肩膀。把他推到一旁。我冲到椅子旁边,踢开技术人员。
“玛丽!”我叫喊着,“快起来,离开这里!”
老头子用枪顶着我,命令我往后退。“离她远点。”他喝道,“你们三个——抓住他,把他捆起来。”
我看着那把枪,又低头看看玛丽。她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不动;她的脚已经被扣住了。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站起来,离开这里,玛丽。”我无力地说道,“让我来。”
他们搬走了玛丽坐的椅子,又拿进来一张更大的。我不能用她的;两张椅子都是根据身体尺寸定制的。他们把我固定在椅子上,我就跟被他们用水泥浇筑进去差不多。刚把我固定好,我的背就痒得难以忍受,尽管没有任何东西碰到我。
玛丽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我不知道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老头子命令她出去的。部一样。他们把我准备好之后,老头子走向前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平静地说道:“谢谢,孩子。”
我没搭理他,
因为是在我后面进行的,因此我没看到他们如何拿掉寄生虫。我刚才见他们弄进来了一个装置,是在专门处理放射性物质的遥控设备的基础上改装的。他们用的无疑就是这个装置。即使头能转过去,我也没兴趣看,再说我的头也转不过去。
猿猴开始大叫起来,有人喊道:“小心!”
一片死寂,好像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接着,一团湿乎乎的东西碰到我的脖子后面。我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时,浑身充满我以前经历过的那种令人激动的能量。我知道我处境窘迫,似我暗自下定决心,要想个办法逃出去。我并不害怕;我蔑视这些围在我身边的人。只要给我时间,我有把握,一定能智胜他们。
老头子严厉地说:“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我回答说:“当然。别大喊大叫的。”
“你还记得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说,“我自然记得。你想问一些问题。你还等什么呢?”
“你是什么?”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看看我。我身高六英尺一英寸,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体重——”
“不是你。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
“猜谜游戏?”
老头子等了一会儿才回答:“假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啊,可你确实不知道。”
“要知道,从你寄生在那只猿猴身上开始,我就一直在研究你。我了解许多有关你的情况,我对你有优势。第一——”他开始一条一条地列举。
“你可以被杀死。
“第二,你可以被伤害。你不喜欢电击,你受不了人能忍受的热量。
“第三,如果没有寄主,你就无所适从。只要把你从这个人的身上摘掉,你就会死。
“第四,你自己没有力量,只能利用你的寄主的力量——你的寄主当然只能听凭你摆布。试试你的枷锁;识相点。你必须合作——否则就得死。”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身上的枷锁我早就试过了,既不抱什么希望,也不觉得害怕。我只发现这副枷锁正如我所预料,是不可能逃脱的,这并没有让我担心;我既不担心,也不害怕。又一次和我的主人在一起,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远离麻烦,远离紧张。我的事就是侍奉主人,将来的事就任其发展吧。
同时我必须保持警觉,随时侍奉他。
我一只脚踝上的夹具比另一只松一些;也许我能把脚从里面抽出来。我又试了试胳膊上的夹具;如果我把肌肉完全放松,大概——
但我没有作出逃跑的尝试。立刻就来了一道指示——或者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因为“指示”和“决定”的意思是一样的;我告诉你,主人和我之间没有冲突;我们是一体的——无论是指示还是决定,反正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冒险逃跑的时候。
我的眼睛四下看了看,想知道谁带了武器,谁没有带,我的猜测是:只有老头子带了武器。机会更好了。
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种内疚和绝望的痛楚。除了主人的仆人,没有人体验过这种痛楚——可我正忙于手头的问题,没有工夫操心这种事。
“怎么样?”老头子继续说,“你是回答我的问题呢,还是让我惩罚你?”
“什么问题?”我问,“到目前为止,你一直在唠唠叨叨,胡说八道。”
老头子转向一个技术人员,“把反馈线圈给我。”
虽然我不明白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我仍在忙着检查我的枷锁。如果我能骗他把枪放到我能够得着的地方——假设我能挣脱一只胳膊——那我就能——
他把一根杆子伸到我的肩膀前。我感到了极度的、难以忍受的疼痛。房间里一片黑暗,好像电闸被拉下来了似的。一瞬间,由于疼痛,我浑身颤抖扭曲。我被这疼痛劈开了;此时此刻,我的主人不存在了。
疼痛消失了,只留下记忆的烙印。我还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连贯地思考,被劈开的感觉也结束了,在主人的怀抱中,我又一次感到了安全。在我侍奉他的过程中,我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感觉到我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我;主人的极度恐惧和疼痛传到了我这个仆人的身体上。
我低头朝下看,看到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条肿起来的红色伤痕。在我挣扎的时候,我在夹具上划伤了自己。这没关系;我会扯断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迈着血淋淋的步子从这里逃走——只要我的主人能以这种方式逃脱的话。
老头子问道:“你喜欢这种滋味吗?”
笼罩着我的恐慌渐渐消失了;我又一次感到健康,无忧无虑,虽然有点谨慎小心。刚才很疼的手腕和脚踝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你确实可以弄疼我——可这是为什么呢?”
“回答我的问题。”
“问吧。”
“你是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老头子伸手去拿那杆子;我听到自己说:“我们是人。”
“人?什么人?”
“惟一的人。我们研究了你们,知道你们的方式,我们——”我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说!”老头子严厉地说道,拿着杆子晃了一下。
我接着说道:“我们给你们带来——”
“给我们带来什么?”
我想说,因为杆子离我非常非常近,近得可怕。但我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给你们带来和平。”我脱口而出。
老头子轻蔑地哼了一声。
“‘和平’,”我继续说,“和满足感——屈服的快感。”我又犹豫了;“屈服”不是恰当的字眼。我绞尽脑汁搜寻着,就像在使用一种不熟练的外语,“快感,”我重复道,“——涅槃……之快感。”这就对了,这个词很恰当。我的感觉就像狗因为叼回棍子而受到了爱抚一样;我浑身快乐地颤抖着。
“让我来说吧。”老头子沉吟着说,“你们向人类承诺,如果我们屈服于你的同类,你们就会照料我们,让我们快乐。对吗?”
“确实是这样!”
老头子久久地注视着我,他并没有看着我的脸,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双肩。他朝地板上吐了一口痰:“你知道,”他缓慢地说道,“经常有人向我和我的同事提出类似的交易,当然,规模从来不像现在这么大。但我们从来都不屑一顾?”
我尽量把身子向前靠,“你亲自试一试,”我说,“马上就试试——然后你就真正知道了。”
他盯着我,这次是我的眼睛。“也许我应该试试。”他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欠谁点——什么。该试试。也许有一天我会试的。可现在,”他厉声说,“你还得多回答点儿问题。给我好好回答,免受皮肉之苦。要是回答慢了,我就升高电流。”他挥舞着手里的杆子。
我缩了回来,有一种被打败的、心灰意冷的感觉。我最初还以为他要接受条件呢,我一直计划的逃跑的可能性就可以实现了。
“现在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们从哪里来?”
没有回答……我没有回答的冲动。
秆子离我更近了。
“遥远的地方!”我叫了起来。
“这不是新闻。告诉我是哪里?你们的本部基地在哪里?你们自己的星球在哪里?”
我没有回答。老头子等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我看出来了,我必须触动一下你的记忆。”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什么也没想。
旁边站着的一个人打断了他。“嗯?”老头子说。
“也许有讲义方面的困难。”那个人说,“不同的天文学概念。”
“怎么可能?”老头子反问道,“鼻涕虫一直在使用借来的语言。他知道他的寄主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他还是转过身,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看——你知道太阳系,你们的星球是在太阳系,还是在太阳系以外?”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所有的行星都是我们的。”
他绷紧了嘴唇。“唔,”他若有所思地说。“不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接着说,“没关系;你可以说整个宇宙都是你们的;而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的老巢在哪里?你们的本部基地在哪里?你们的飞船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可能告诉他,也没有告诉他。我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突然间,他把杆子捅到我的背上;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接着就消失了。
“你这混蛋,说!是哪个星球?火星?金星?术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工星?”
他一个一个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些星星——而我去过的离地球最远的地方是太空站。当他说到那一颗星星、正确的那颗时,我知道——这想法立刻就消失了。
“说!”他追问道,“不然就挨鞭子。”
我听到自己说:“哪个都不是。我们的家在遥远的远方。你们永远找不到。”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肩膀,接着,他盯着我的眼睛。“我认为你在撒谎,我想需要给你加点料,让你变得诚实点。”
“不,不!”
“试试也没有什么坏处,”他慢慢把杆子戳过来,戳到了我的背后。
突然间,我又知道了答案,而且准备回答,但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然后,疼痛开始了。
疼痛没有消失。我被撕成了碎片;我要讲出一切,说出一切来阻止我的疼痛——但那只手仍然卡着我的脖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剧痛中,我看到了老头子的面孔,闪闪发光,漂浮不定。
“够了吗?”他问,“要说吗?”
我开始回答,但我感到嗓子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我看到他又一次伸手去拿那根杆子。
我突然裂成了碎片,死了。
他们弯腰看着我。有人说,“他醒过来了。当心,他可能会狂性大发。”
老头子的脸伸到我面前,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没事吧,孩子?”他迫不及待地问。我的脸转到一边。
“请让开,”另一个声音说道,“我给他打一针。”
“他的心脏受得了吗?”
“当然——否则我是不会给他打的。”说话人跪在我旁边,拉过我的胳膊,给我打了一针。他站起来,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在短裤上擦了擦,短裤上留下了血渍。
我感到力量在我体内涌动。“旋转。”我茫然地想,或是类似的东西。管它是什么,反正这东西让我感到恢复了力量。一会儿工夫,我坐了起来,没有让别人扶我。
我还在放笼子的房间,就在那张可恶的椅子前。我毫无兴趣地注意到笼子已经关上了。我开始站起来。老头子走上前来。伸手扶我。
我甩开他:“别碰我!”
“对不起,”他说,然后厉声说道,“琼斯!你和伊托——带上担架。把他送回医院。医生,你也一起去。”
“好的。”给我打针的人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我的胳膊缩了回来。
“把你的手拿开!”
他愣住了。“走开——你们都走开。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医生看着老头子,老头子耸耸肩,然后示意他们让开。
我一个人走到门前,穿过门,继续走出外面的门,来到过道里。
我在那里停下来,看着我的手腕和脚踝,决定我最好还是回医院去。多丽丝会照顾我的,我肯定,也许我能睡上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打满十五回合、而且每个回合都输了的拳手。
“萨姆,萨姆!”
我抬起头来,我熟悉那个声音。
玛丽快步走向前来,站在我身边。她看着我,目光里充满极度的悲伤。“我一直在等。”她说,“哦,萨姆!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啊?”她的声音哽咽着,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回答说,发现我还有足够的力量抽她一巴掌。
“婊子,”我加了一句。
我原先住过的病房仍然空着,但我没有看到多丽丝。我清楚一直有人跟着我,大概是医生,但此时此刻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任何人。我关上门,趴在床上,想停止思考,不想有任何感觉。
突然,我听到一声喘息,我睁开眼睛;多丽丝来了。
“到底我么回事啊?”她一边喊着,一边走到我跟前。我感到她温柔的手放在我身上。“哦,你这可怜的孩子!”然后她说,“等在这儿别动。我去叫医生。”
“不!”
“你必须让医生看看。”
“不。我不见他。你来帮我。”
她没有答话。我听见她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我想是不止一会儿——开始冲洗我的伤口。医生没有和她一起来。
她的块头还没有我一半大,但需要的时候,她能把我拉起来翻个身,似乎我真是她的孩子(她就是那样叫我的)。我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她能照顾我。
她碰我的背的时候,我想尖叫,但她很快就包扎好了。
“翻过身来,放松一下。”她说。
“我要趴住这儿。”
“不用,”她说,“我想让你喝点东西。真是个好孩子。”
我翻过身来,其实主要是她帮我翻过来的,喝了她给我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似乎记得后来被弄醒了,看见了老头子。我把他骂走了。医生也在——也许这只是一场梦。
布里格斯小姐叫醒了我,多丽丝给我端来了早餐;好像我的名字一直留住病号的名单上,从来没动过。多丽丝想喂我,但我可以自己吃。其实我的状况不是特别糟。我浑身僵硬、疼痛不已,好像被放进一只桶里从尼亚加拉大瀑布上冲了下来似的。我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上都打着绷带,我在夹具上弄伤了自己,好在骨头没有断。真正的病因在我的灵魂深处。
不要误解我。老头子可以把我派到危险的地方——已经这样做了,而且不止一次——我并不会因此对他不满。这些是我的工作,我签过合同。可他对我做的这件事,我没有签下任何合同。他知道什么对我起作用,而且故意利用这一点来强迫我做我永远也不会同意的事,就算被骗进陷阱里也不会同意。一旦他把我置入他希望的境地,他就毫不怜悯地利用我。
哦,我也曾经用刑讯的办法逼别人招供。有时候你不得不这样做。但这一次不同。相信我。
我生气的对象是老头子。至于玛丽,她算什么?不过是另一个漂亮女人而已。老头子说服了她,让她充当诱饵,对此,我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作为一名特工,利用女性自身的特点倒没有什么;部门必须有女性特工;她们可以做男人做不了的事情。女间谍从来都有,她们使用的手段从古到今没什么变化。
可她不该同意利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另一个特工,而且是自己同一个部门的——至少不应该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
不太合逻辑,是吗?对我来说是符合逻辑的。玛丽不应该那样做。
我受够了,不干了。他们可以在没有我参加的情况下继续寄生虫行动;我已经参加过了。我在阿迪朗达克斯有一座小房子,我在那儿冷冻了食物,足够我吃好几年——不管怎么说,一年没问题。我有许多“时光飞逝”,还能弄到更多。我要到那里去,用那些东西打发时间——没有我,世界也可以拯救自己,下地狱也行。
如果任何人走进我一百码的范围,我一定要先看看他赤裸裸的后背,否则就一枪撂倒他。 |
|
|
 |
|
|
|
[2 楼]
|
Posted: 2014-02-08 15:44 |
| |